跟陆曼曼预料中一样,接下来就很顺利了。
一行人去了派出所,老婆子的儿子起初一听让他签离婚协议书就暴跳如雷了,但是当老婆子在他耳边鬼头鬼脑地说了几句话后,他就乖乖签字了。
至于老婆子跟儿子说了什么,在场所有人猜都不需要猜,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也都看到了最终结果。
只有老婆子和她儿子还身在局中执迷不悟,幼稚可笑地以为会把女方反拿捏回去。
但有谁会提醒他们慎重考虑呢?
等老婆子的儿子签完字,也不废话,直接就返回医院病房里找陆曼香签字。
“真离啊?”
“其实要能拿的住主意,痛痛快快离了也还好……”
“人家怎么着也有妹妹帮衬……”
“就是……她这妹妹妹夫不是一般人……”
后面的话就模糊着低了下去,病房里病人和病人家属小声议论着,同时心里期待着就这最后一步,女方到底能不能狠下决心。
虽说大家劝和不劝分,但追根究底是面对现实无奈的选择,如果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谁不想痛痛快快说离就离,好好打脸打脸那自以为是的垃圾婆婆和丈夫,岂不是大快人心?
眼见女方要签字了,所有人都紧张地屏息盯着那一刻的到来。
陆曼香在众人的注视下手指颤抖,几度拿不住手里的钢笔。
陆曼曼来到她身边,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让她在离婚协议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尘埃落定。
所有见证到这一幕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尤其一些女同志,知道女人走到这一步有多艰难,大快人心的同时感同身受地为之动容,不少人当场激动到红了眼眶。
老婆子本来还趾高气昂地等着陆曼香看到她儿子的签字的那一刻,心理防线崩溃,悔不当初自己太作惨遭丈夫抛弃,然后彻底慌了,不顾脸面痛哭流涕地跪下来求她这个婆婆开恩、收回成命呢。
没想到算计来算计去,聪明反被聪明误。
人家说离,是真的离,不是跟他们耍花腔,不是跟他们玩虚的,是来真的!
可他们不是来真的啊,他们也是莫名其妙被推到这个地步,不想下不来台才硬着头皮想给陆曼香来点硬的,他们啥时候说真离了,真离了她老婆子到哪儿找个这么逆来顺受、任由她捏圆搓扁的儿媳妇,她儿子那个德行到哪儿再找个看得上他的女人!
事情究竟怎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老婆子不敢相信儿媳妇真的下定决心要离,真的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真的跟他们家一刀两断,连两个自己生养的孩子都不要了!
盖棺论定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嗡嗡的,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晕倒过去。
离婚协议书一签,接下来就更顺利了。
这个年代本来在这方面也不是太严格,不少人走个关系结婚证都是家里人代领的,加上周严丰打了招呼,离婚证第二天就下来了。
这边安排妥当,周严丰当天晚上就回去了。
本来没有这一出,陆曼曼就打算找个护工照顾原主姐姐,晚上去住招待所了,有了这一出,总不能在原主姐姐刚刚离婚,心理上最脆弱的时候离开吧,只能留在病房里跟原主姐姐挤了一晚上。
陆曼曼其实从一开始打心底就不愿意跟原主姐姐有过多接触。
原主姐姐跟原主从小一起长大,共同生活过那么多年,她们有太多的生活细节,共同记忆,她太容易看穿她了。
陆曼曼把这么一号人放在身边,那是在埋雷。
她本能地排斥原主姐姐。
可仅剩的丢在犄角旮旯的那么一点良心又做不到真的在原主姐姐那么悲惨的时候弃之不理。
可以说热血冲头的干了今天这事。
但是吧,经过这一晚两个挤在一张病床上夜聊,陆曼曼就发现哪怕她说话间故意露出什么破绽,这个姐姐不仅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怀疑,还会帮她自圆其说。
仿佛单纯到没有一点心机和城府。
或许也不能这么说,一个成年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纯粹成一张白纸,比起这个,陆曼曼反而感觉是因为这个姐姐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和认定她就是她的妹妹,可以和她相亲相爱、相互扶持和依赖的那个唯一的亲人。
即便她不是,原主姐姐也可以欺骗自己就是,如果不是亲生妹妹,有谁会这么不择余力地拯救她于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呢?
与其说原主姐姐相信她是她的妹妹,不如说原主姐姐相信的是血脉相连的亲情。
相信妹妹再不屑于跟她来往,也不会真的丢下她不管。
陆曼曼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夜深人静,原主姐姐终于在陆曼曼耐心安抚下睡着了,睡梦中都握着陆曼曼的手,是完全依赖她的模样。
月光穿过窗帘缝隙洒落室内。
陆曼曼目光静静落在原主姐姐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但偏向端庄美丽的脸上,脑海里从头到尾复盘今天这件事。
虽说整件事是她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事情成功地走向预定的结局,但说实话,原主姐姐今天就能了结离婚的事,陆曼曼也是始料未及。
事情圆满落幕,陆曼曼本该痛快。
但是想想她在整个事件里推波助澜的时候,在她的背后,又是谁的一只大手推动着她促成了今天这件事,就痛快不起来了。
军区大院,深夜书房。
台灯笼罩下,案头堆满今天没来得及处理的各种文件,周严丰就像往常一样伏案工作。
然而今天很难心静,一不留神,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张娇艳妩媚的雪肤小脸。
她今天真的很让他出乎意料。
从最开始反应迅敏地说演就演,成功扭转群众舆论,到后来步步为营乘胜追击以退为进虚晃一枪,在每个关键的转折点都能精准且迅速地抓住每个人身上的要害,让整个事件抵达她预定的目标,得到圆满解决。
有手段,有智慧,会演,能拉的下脸,有让人出其不意、快速的反应力,有果断的执行力。
太多太多的闪光点。
明明娇气又作,圆滑狡诈又世故,偏偏那般光彩夺目。
周严丰手掌微蜷,心口微微发热,没法说服自己不心动。
内心难以平静,他最终停下工作从书架取下她上次拿走又放回来的那本外文书,翻开,里面夹着一张一看就是她故意留下的小纸条。
“All things and I are absurd silence, now I miss you.(万物与我都是荒诞的静寂,此时我想你)”
(注:来自佩索阿的情诗《我的心迟到了》)
字迹随意漂亮,一如她的人,披着漂亮迷惑人的外表,伪装出虚情假意的情深,骨子里却漫不经心又随意。
可明知是她引逗人沦陷的小把戏,周严丰仍不由自主拨开钢笔盖,留下字迹。
“So do i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