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常这样吗？”段熙寒淡淡的问。
“那倒不是，最初只是把自己关起来，后来上头给找了个能治的管了一阵子的用，不过这些也都是听说，不保真，后来就开始发疯就向你看到的那样锁都锁不住，只不过以前没刚刚的严重。说来也巧，他曾经就把自己关在你隔壁的那一间。”
“都是强撑过来的吗。”
“哪能啊。”老人拿起他喝了几十年酒的白瓷酒杯站在那间空荡荡的小牢房前：“那时候是喝药，放血，血失的多了就闹不起来了，那时候在这儿。”
老人用脚点了点地面：“这儿会有很多人等着，听他们说，喝了那孩子的血可以看见死去的最亲近的人。”
“你喝过吗。”
老人摇了摇头：“人死不能复生，我不该去打扰。而且那孩子也总能陪我说说话，这样不好。”
“有您这样的家人，死后也能笑醒吧。”说着说着段熙寒不自觉的开始用起了敬词。
“哎——希望如此吧。”老人家笑了笑：“那孩子还是头一次对别人有那种想法。若不是年纪瞧着不对我还以为你就是呢。”
段熙寒低下头：“可能是吧。”
“怎么会呢，听说他喜欢的那人就是个普通人，如今都快四十了，而你还这般年轻。”老人家坐回去：“我这个老家伙倒是希望他再找一个，他来这里都有六年了吧，妖精的六年很短，人的六年很长，也许他心心念念的人早就变了心，六年能改变的太多了。”
“我想再见见他。”段熙寒无神的看着地面：“您能帮帮我吗？”
“快了，快了。”老人家喝的有点多，竟然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老人就在那里一直睡到深夜也没人过来换他的班，只有一个过来送饭的年轻人，他叫醒了老人家嘱咐了几句要看好段熙寒的话就走了。
“来吃点吧。”老人的腿脚还算利索他拎着食盒打开了门。
段熙寒并没有明面上的拒绝，他想养好伤去见梦兰君，他必须吃东西，可他是手没办法用了，也站不起来。
老人熟练的把饭菜喂到段熙寒嘴里慈祥舒心的笑着：“你是我这些年遇到的最想得开的人，省心啊。”
“我想见他。”
“快了，快了。”老人家一口接一口的喂着：“不出三日，你就能见到了。”
就像老人家说的，段熙寒是他照顾过最为省心的俘虏，不发脾气，不绝食，不拒绝治疗不吵着不见人，谁来了都见虽然没有好脸色但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不爱说话。
跟梦兰君无关的，全部惜字如金。
三日其实过的很快，准确的来说梦兰君根本就没能撑过三日，第二天晚上他的狂症就又复发了，他每次发病都会往大牢的方向跑，所有人都见怪不怪，经历了前些日子的风雨，这次只要是个会喘气的连狗都躲的八丈远。
可这是没有用的，追逐猎物是捕猎者的天性，越是逃跑就越是兴奋，段熙寒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梦兰君，一个比前几日杀气更重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子。
这次段熙寒就站在牢中远远的看着，梦兰君身上的锁链更多了，可是没有用，哪怕这次的让段熙寒上去也一定会被撕得粉碎。
轻狼是天生的领导者，源于至高的力量与智慧，可梦兰君的智慧并不多，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力量。
围攻过去的从人类换成了妖怪，梦兰君满身伤口，利剑与锁链穿透了他的身体，可他依旧站着，所见之处皆为敌人。
段熙寒的眼中浮现出那个模样甜嫩的狼崽子，他还在用着带着奶味的声音坚定的向段熙寒做出保证。
“嗯，为了寒寒！”
如果没有人类，他原本可以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长大，自由的在北漠的冰原上奔跑沐浴在雪地之上的阳光下。
那是段熙寒的家国，不是梦兰君的。
他本可以不来的，哪怕段熙寒曾经再否定这个计划一点点，哪怕就一点点。
梦兰君离开了段熙寒的视线之内，但吵闹声持续了许久，不用想想，那一定是因为梦兰君倒下了，而不是他恢复理智了。
“想清楚了吗？”一个全身皆被黑色斗篷包裹的人从昏暗的角落出现。
“没有，但是我需要出去见他，就现在。”
那人带着略微的笑意退下去有悄无声息的消失了：“乐意之至。”
不管对方是谁，梦兰君显然都是对他们有用的，可伤亡和梦兰君自己却撑不住了，他的失控越来越频繁，真的完全失控就彻底失去价值了，段熙寒愿意主动提出来去安抚梦兰君这可以赌。
段熙寒被人洗涮干净换了身衣裳，不是新的却干干净净还有熨烫过的余温。
梦兰君躺在一间素净的房里，净到一尘不染，素到只能睡觉梳洗，连张桌子都没有。
伤口的渗血已经停止，镣铐也同时取下，段熙寒看着那张仅剩一丝原来模样的梦兰君，觉得熟悉却也疏远，他静静地吻上梦兰君的唇，不温更不软，如同一个脱水死去的人，冰凉又干燥。
曾经小狼崽的粉嫩爪垫是柔软的，长长的白色绒毛里总是带着太阳的暖香与淡淡的奶甜味，现在躺在这里的只剩下一个满身伤痕的，妖族的伤愈都很快，那速度段熙寒是见识过的，小割伤两天就能在皮肤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不会理一下。
可梦兰君手腕处因放血割开的伤口新的叠着旧的，旧的还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愈合消失。
段熙寒也顾不上什么门窗，他笨拙的扯开衣裳躺在梦兰君的身边，似是觉得这还不够又将人搂进怀里，只要梦兰君睁开眼睛就能一眼看到他，只要梦兰君想，他随时都可以把自己献出去绝不犹豫。
梦兰君刚刚睡下没多久就睁开了眼睛，青绿的双眼血丝都还没来得及消下去。他挣开了段熙寒的怀抱在那里枯坐着，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
段熙寒也被惊醒，坐起来去看梦兰君。
“段大人，别来无恙。”梦兰君在默然后开口，如同例行公事不带丝毫情感。
段熙寒无法接受这个在梦兰君口中陌生到第一次听说的称呼，相顾无言后梦兰君起身走出了房间，段熙寒就紧紧的在身后跟着。
梦兰君漠然的开口：“段大人不必这般妥协，他们也只能威胁你罢了，大玄失去了一名主将，损失不可谓不大，他们正打算拿你换些什么，千盛的皇帝没那么扣扣搜搜，你不会有事的。”
“我是自愿的。”
“不必了段大人，我刚服过药，做了那事死相一定惨极了。”梦兰君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语气甚至都从未变过：“之前的事是我僭越了。您就当我是个不通人性的畜生，反正在场的都不是什么细致的人，看一眼上半身也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吧。请回吧。”
“激将法对我没有用。”段熙寒拢了拢松散的衣服尾随着走进一间浴池房。
池水很深，梦兰君下水的时候已经摸过了脖子，可他还在顺着台阶往下走，就那样沉下去许久都不曾浮上来。
段熙寒试图跟下去，脚刚刚碰到池水就缩了回来，那水凉的透骨，池壁还长着厚厚一层碧绿的水苔。
段熙寒在原地坐下看着水底若隐若现的白色影子，他的身体已经不再允许他胡来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上来。”
池水冒上来几个泡泡便再无声响。
“我也不怎么会说好听话，你就随便听听吧。”
空旷的房间里，声音带着微微的回响，只有段熙寒在自言自语。
“我曾经确实嫌弃甚至厌恶过你，我觉得被你……是件耻辱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恨你。”
“可是后来我也感觉不出什么了，因为你比我想象的要听话太多有用太多，我也渐渐的离不开你。”
“到后来什么都变了，想为了你付出一切，大概这就是喜欢吧。你出来好不好，别躲我，这次是我想与你亲近。”
没过多久，水面开始咕噜噜冒起密密麻麻的小水泡，梦兰君在水中探出半颗头露着眼睛去看。
段熙寒扯了扯嘴角举起双臂做出迎接的动作：“来抱抱，我的小畜生。”
梦兰君缓缓的从水下走出来摔进段熙寒的怀抱，他甩了甩脑袋就往段熙寒身上蹭。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就连身上的水都蒸发了个一干二净。
“药效什么时候过。”
梦兰君摇了摇头，他从未体会过药效自主过去的时候，每次都是药压不住了就开始暴走，而那时单单只是因为药力不够强硬了并没有过效。
抑制灵力的药品一碗接一碗从未间断的熬，在一次次动乱中加量。
“多久一次了。”段熙寒已经见识过了，他只是随口一问想着试探梦兰君的反应。
“半个月。”梦兰君不假思索答的迅速。
狼崽子的耳朵还是厚实柔软的，全身就是嘴硬，段熙寒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又伸手抚摸那颗长着毛耳朵的脑袋：“三天里我见过两次了，你不知道吧。”
“那，那是意外！”
“气急败坏了。”
“我没有。”梦兰君一口咬上段熙寒的脖子不想再听下去。
胸膛贴着胸膛，每一声心跳都在对方心中心知肚明，梦兰君的心跳提速，眼角发红，这是最明显的谎言。
段熙寒心中了然，猜中了结果就没什么值得失落的了，他皱了皱眉环住狼崽子的腰肢：“最以前呢。”
“嗯……一年吧。”
“是吗，如果我没有离开过你，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保持在月内。”
梦兰君没在回答，可段熙寒的心已经凉了个透彻，这是他摆脱不了的责任，没有任何能够开脱的理由。
他原本不属于这里的……
“你知道吗，我的狼崽子眼睛里有星星。”段熙寒在梦兰君的唇上印上一个浅吻。
“寒寒还很年轻。”梦兰君答非所问，他还在逃避着，他自愿来此。
“我刚来北漠的时候就听到了狼崽的声音，我一直认为那是你。”段熙寒合上双眼长舒了口气：“因为我想看到你，所以每次都冲在最前头，我怕如果我老了再见之时你就不认得我了，哪怕少活十年我也想活成你还喜欢着我时的模样。”
梦兰君的眼中少了星光却多了几分不曾有过的柔和与深情。
“我的小畜生长大了。”段熙寒捧起梦兰君的脸：“六年以后他还会喜欢我吗？”
“喜欢的。”六年的北漠生活在段熙寒身上留下的数不清的沧桑痕迹，梦兰君蹭了蹭段熙寒身上仅剩的几处细嫩皮肉。
耳鬓厮磨，温热的呼吸吹在毛绒耳朵上，让其染上了更为诱人的粉红，段熙寒在梦兰君的耳边低喃：“你喜欢的地方，我每日都有好生养着，我擦了香，想尝尝吗？”
“想……”
“我的手还伤着，狼崽可以自己过来动手吗？嗯？”
梦兰君的大尾巴再也收不住，它跑出来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松松垮垮的卷上段熙寒的腿。
“我好爱你啊，小畜生……”段熙寒环住梦兰君的脖子，将自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交付出去。
……
可很快他便有些后悔了。
“是谁教了你这些！”段熙寒脸上的淡定消失的十分迅速，他用手掌撑着梦兰君的肩膀不让梦兰君再次靠近。
不应该的，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安安静静的小狼崽子去哪里了。
梦兰君喘着平和的气他再一次被段熙寒拒绝了，还是兴奋的中途，梦兰君的两只眼睛水灵灵的像是要滴下来似的，委屈与不甘将双眼填满，可段熙寒还是那样的一脸惊恐。
保持着僵持的动作还没过多久，梦兰君的眼泪就开始吧嗒吧嗒的在段熙寒的胸膛上炸开水花，他已经无法再忍耐下去了，言语也受到了影响开始断断续续：“兰君，不是小孩子了，这样，不管用。”
“我知道的，知道。”段熙寒卸了力将梦兰君收拢入怀安抚，他忍着痛楚勉强的给了梦兰君一个笑容。
他知道这一切都没有错，可一时还是难以接受，但这是他欠下的债：“这样不行，我来好吗，我来，你乖些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