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人间清风,将大夏京城上空的天魔黑云卷入了窟窿之中,那只镶嵌在血肉当中的硕大眼眸陡然增大,却也在这清风之下被吹得倒退,无力跻身人间。
清风拂过,天穹清朗。
还了这人间一片安宁。
唯一的问题是……
刚刚还在携手护人间的徐年和陈沐婉似乎也一并被这清风卷了进去。
没有了踪影。
太庆殿外的大焱使团众人脸色顿时变化,尤其是站在太庆殿门口的九公主朱宁,望着渺然无人影的晴朗天空,她忽然觉得一阵眩晕,旁边的大焱女官欲要伸手搀扶。
“不用,本宫……没事……”
朱宁推开了大焱女官的手,交叠在一起的双手,拇指指甲刺入另一只手的掌心,用连心的刺痛来驱散神情恍惚带来的眩晕感。
然后她转过身。
微微昂首扫视着太庆殿的大夏君臣们。
王治象和欧阳修元这些大夏大臣们也都有些震惊。
互相用眼神交换着意见。
这可不好处理。
一个是新任的大焱镇国公,一个是大焱陈大将军的亲孙女。
两人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这事可就难以善终了。
刚刚才平定了内患的大夏王朝,估计很快就要迎来一场外战了。
龙椅上的周德玄也是瞪大了眼睛,谁也没想到事情到最后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意外,不过他都没什么犹豫,很快就下令。
“传令下去,不惜代价寻找徐国公和陈姑娘的下落!”
虽然就从刚刚这情况来看,徐年和陈沐婉还在不在人间都不好说了。
找到两人的希望极其渺茫。
但不管希望是大是小,这全力以赴的态度至少要摆出来。
毕竟徐年和陈沐婉这可是实实在在为了保护安封城出生入死下落不明,大夏朝廷要是搜救下落都要顾首顾尾计较得失,未免太让人心寒。
“另外,宣苦梅书院的院长入宫来见朕。”
“朕有些话,想仔细问个清楚……”
是宣,不是请。
苦梅书院早就是在大夏朝廷的统治之下了。
如今苦梅书院的院长都得得到大夏朝廷的册封,才能够正式就任。
“陛下,不必麻烦了,臣已经来了。”
头戴方巾的清瘦老者微微躬身。
走进了太庆殿。
苦梅书院的院长,方竹。
在之前周氏皇族与国师袁天乾的社稷之争当中,苦寒书院似乎一直独善其身没有出现过,左右两不相帮。
其实不然。
苦梅书院一直都是周氏皇权的拥护者。
早在大夏先帝决定拱手送出四方鼎向大焱天子寻求帮助之前。
苦寒书院就一直在与国师府明争暗斗了。
大焱使团来到安封城里的时候,所面对的袁天乾似乎是个没什么人可用的孤寡老人,只能仗着自身修为来成事,便是因为国师府的羽翼已经被苦梅书院拔过一遍了。
苦梅书院为此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先生弟子死伤无数。
就拿方竹自己来说,这位如何都算得上是名盖天下的当代大儒,之前可是差点就死在了袁天乾的手里,修为境界都被打落了,从四品境跌到了五品境。
而且还伤到了根基,终身再难有寸进。
另外一个原因。
就是在送出四方鼎向大焱求援之事上,苦梅书院和大夏先帝有些分歧。
算不得愉快。
周德玄端坐在龙椅上,沉声说道:“方爱卿,你们苦梅书院为大夏江山流的血尽的力,皇兄在世朕还是亲王时,就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虽然后面有些分歧,但如今周氏还能是大夏之主,总归有你们苦梅书院立下的大功劳,这一点朕不会忘。”
“如今朕宣你入殿,也不是想要刁难苦梅书院,只是有些话不当面问个清楚,留下的余地便会滋生出猜疑,这对于是朕和苦梅书院之间,乃至于大夏与大焱之间,都不是什么好事。”
方竹拱手说道:“陛下多虑了,臣并非不识大体,此番前来就是想与陛下,与大焱使团的诸位,说个清楚,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在哪儿?
浩然清风,这是儒家的标志性手段。
在刚刚补天的末尾,苦寒书院也的确吹出了清风,拖住坠向地面的巨大触手。
但是最后将徐年、陈沐婉,连着天魔黑云都一同吹进了天穹窟窿里面,的确是还了人间一片清朗也同样是清风。
方竹先是朝着凤眉冷冽的朱宁作了个揖。
“九殿下,以方某之见,徐国公和陈姑娘应该是被卷入了清风之中,带去了人间之外,脱离了先贤大阵的庇护,那些地方恐怕是魔气横生危机四伏,两位应该是凶多吉少了,请九殿下节哀。”
朱宁银牙紧咬,冷声说道:“这些话,需要你来说给我听吗?”
方竹也没恼,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朝着龙椅上的周德玄俯首说道:“请陛下明鉴,苦梅书院早已元气大伤,尚未恢复过来,若有方才那般席卷天地的清风手段,大夏周氏的江山何须假借外人之手?臣……自当为先帝死而后已!”
这翻译一下,就是方竹直言苦梅书院根本就没这个能力。
唤不来刚刚那席卷人间的清风。
这也的确是符合众人预料的一个答案,只是就如周德玄说的一样,还是需要方竹当面亲口说清楚,才能避免留下误会。
在方竹的身后。
一抹朱红身影,突然浮现而出。
太庆殿上的御前侍卫们匆忙拔刀,护住苦梅书院的院长。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太庆殿的朱宁却看也没看这些个个都算得上江湖高手的御前侍卫,她瞥了一眼龙椅上的周德玄,直言道:“我真要杀人,方竹的人头刚刚就已经落地了。”
这话有些伤人。
但没人觉得朱楼的大楼主是在吹嘘。
“都退下吧。”
“能够诛杀国贼,也有朱楼主的一份功劳。”
“朕,当有赏赐。”
朱宁倚在太庆殿的一根大柱上,她衣裳上的红比柱子上的朱漆还要鲜艳几分,慵懒的笑面当中夹杂着两三分的轻蔑:“了却一桩陈年买卖而已,朱楼收了钱,当然就要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