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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萍冒着雪打开了诊所的大门。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进入了里面的屋子,没有哭声,也没有对我质问,她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

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我会陪在陆有益的身边,而这些事情,她已经提前知道了。

因为在我离开后,陆有益告诉了自己女儿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他要在最后一刻,与我道别,而最终道别的地方,就是在这家诊所。

他知道我会在半夜出现,也知道我一定会来,他不是道士,也不会掐指算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治病救人的中医。

他之所以清楚我会来,也是因为了解我的性格,知道我的能力。

陆萍走出来说:“你是当婆的徒弟,我们提前准备的棺材,做好了吗?”

我抬起头看着她,咽了一口唾沫说:“做好了,我现在去拿。”

陆萍嗯一声说:“麻烦你了,等棺材运过来,我再给你钱。”

她叹口气,拿出手机也不知道给谁打了电话。

我起身离开了诊所,回到棺材铺。

到了后院,我看着被雪覆盖的寿喜棺,拿起地上的工具开始刻了起来。

正如我一开始所想的那样,也许只有当陆有益走的时候,这条龙凤也会刻在棺材上面。

叮叮当当的声音在后院响起,无头狗对着我的方向叫了两声,他那意思是说,我扰邻了,大晚上的不睡觉,抽风呢?

当我回头打算将他赶走的时候,我发现周二生与当婆就在院子门口站着。

当婆披着一件外套,说:“老陆他走了吗?”

我嗯一声,扭过头继续刻棺材,当婆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但可以看到,她用手抹去了自己的眼泪,虽然瞎了,但她的心还没有瞎。

外面的雪很小,当我把棺材最后的龙尾刻好,整个寿喜棺材完成了。

我将工具放下,擦了擦额头的汗,现在已经接近天亮了。

我擦了擦棺材上面的雪,深呼吸一口气,抓住棺材扛了起来。

周二生本来打算帮忙的,但看到我一个人扛着棺材离开了,自然也没有说什么。

路上的人很少,几个正在清理雪堆的人看着我扛着棺材,都以为自己是眼花了,用力的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

在他们眼里,一个14岁的少年,竟然在扛着一口棺材在雪中前行。

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一个成年人都勉强的时候,一个孩子居然办到了。

当我来到诊所的时候,陆萍已经在诊所门前挂起了白灯笼,身边跟着他的孩子还有丈夫。

陆有益没有其他的亲人,只要有这一家子在一起,就足够了。

只见陆萍的丈夫将陆有益的尸体背进了棺材里,没有换寿衣,还是他穿着的大白褂。

这是陆有益临终前嘱咐过的,他的尸体,安置在棺材里,让他穿着陪伴自己一辈子的白大褂。

陆萍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一个人居然就把棺材扛过来了。

“这里是1000块钱,棺材的,另外的钱,我会过两天送上门。”

我看她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想着她就不难过吗?那可是你的父亲啊!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她终究是你的亲人啊!

为什么你不哭呢?为什么要这么无情呢?

我并没有去接她送来的钱,对她解释说:“这是我自己做的,为我师父准备的。”

陆萍听到这里也没有推脱,将钱放进兜里说:“那正好,省了。”

我听到她的话,心里有些来气,她要离开,我却一把抓住她,将她拉了回来,她也没有想到我的力气居然这么大。

“你还有没有良心?他可是你父亲啊!他一直都在惦记你,一直都在懊悔曾经的事情。”

“为什么你还在记恨她?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这么无情。”

“为什么你可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离世?为什么一点眼泪都没有?”

我冲着他大喊,陆萍一句话都没有说,而是用另一只手想要将我推开。

她丈夫看到这一幕,赶紧过来阻拦。

“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他就是咱爸收的徒弟吗?”

她男人也认出了我,在他的劝说下,我被他带进了屋子里。

陆萍看向我抓住她的手腕,上面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印,她深呼吸一口气,看向棺材,尽可能的掩盖自己的泪水。

“爸……我真的可以哭吗?”

陆萍红着眼睛,咬着牙不让自己落下泪水。

在屋子里,他男人给我倒了一杯热水,让我冷静一下。

“经常听我爸提起你,说你聪明,一点就通,以后肯定能得到他的传承,将他的医术发扬光大。”

他的话让我心里舒服了很多,但想到陆萍的态度,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陆萍姐,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听到我的疑问,他解释说:“其实你误会她了,她这个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平日里经常与父亲吵架,但每次都会给他准备很多好吃的,就怕他吃不饱。”

“为了防止送去诊所凉了,她每次都套上好几个袋子放进保温饭盒里,还塞进自己怀里,生怕凉了。”

“她比所有人都要尊敬她的父亲。”

听到他这么说,我皱着眉问道:“那为什么要一点都不难过?别人看到自己的父母离世,早就跪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了。”

“为什么她可以这么冷静?”

他解释说:“如果她哭的死去活来,那谁来主持父亲的葬礼呢?谁来给他安葬呢?”

“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她乱套了,过来给父亲烧钱看望的人,谁来接待?”

“我妻子是个要强的女人,所以家里的一切事务,都是她来操劳的,也怪我,没用,一点力气都没有,是个不成器的男人。”

他说到这里,看向自己的双手,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明白,陆萍的丈夫,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上已经用不上任何力气了,仿佛身体的力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