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诗诗还没进家门,就听见了陆继坤的哭喊声。
她心底一凉,握着行李箱的手都收紧了几分。
待她出现在陆家大门口,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她飞来。
身体的本能反应下,她急急忙忙地往旁边一侧,堪堪躲过那坨黑色硬物。
啪嗒一声,黑色硬物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不见完整的模样。
从它的外观来看,那大概是个手机。
陆诗诗收回视线,再往屋内一看,心惊之余,尽是后怕。
客厅里的玩具被砸得稀巴烂,陆继坤站在杂乱的沙发上,张着嘴巴,嚎啕大哭。
吼叫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哭腔声混在一起,直叫人心一紧。
本该在A市的陆行义正站在客厅内。
他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四处踩着散落一堆的小玩具,力气之大,玩具瞬间变形。
不知何时打翻的小水杯也呈碎片状,就这么直挺挺地躺在陆继坤的脚边。
陆诗诗狠狠吸了口气,才出言阻止陆行义的动作,“爸,发生什么事了”。
陆行义现在才反应过来,看着突然出现在家门口的大女儿,仿佛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宣泄口。
他咬着后槽牙,恶狠狠地说道,“你妈那个贱人”。
陆继坤似乎听懂了这句话,像是被触发了某个关键词,哭声愈发大,震耳欲聋。
同时,他边哭,嘴里还喊着“妈妈”这两个字。
也就是这个时候,陆诗诗才注意到他额前的那片红肿,红肿的地方似乎还冒着血丝。
陆诗诗连忙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跑到了陆继坤边上。
陆行义却更加暴躁,走来走去,拳头虚砸在墙面上,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全是对妻子的咒骂。
听着陆继坤不减反增的音量,陆行义更是怒不可遏。
“你给老子闭嘴,不准哭,再哭把你嘴巴缝起来”。
也许是找不到可以依赖的人,陆继坤不再排斥陆诗诗的靠近。
他的小手揪着她的衣服,不肯撒手,但那种迫切想见到妈妈的心情也愈发急切。
“让你闭嘴,你听不见吗?天天妈妈妈妈妈妈”,陆行义一个阔步,直接来到陆继坤面前。
“爸,你消消气”,陆诗诗一把拦住了他,半拉半拽地将他拉远了。
“我要妈妈”,陆继坤赤着脚,直接踩到了地板上,作势就要往外跑。
也就是这时候,陆行义直接甩开了陆诗诗的胳膊,又冲到了陆继坤的面前,拎起他,就往门口扔。
与此同时,陆行义还吼骂道,“走走走,你走”。
陆继坤被吓得肩膀一抖一抖的,扒着门不敢走了,哭声撕心裂肺。
“走,去找你妈去”。
可惜,陆行义并没有任何消气的迹象,他索性直接动手推搡着陆继坤,将陆继坤推了出去。
在他们身后,陆诗诗由于被猛地一推,双脚慌乱中才站稳。
不知为何,她看着眼前这一幕,总感觉在哪里见过,走马观花的模糊片段自她脑海里浮现。
等她想捕捉的时候,又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那只是一种错觉。
突然,李丽的怒吼声自门外传来,厚重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李丽肩上还挑着两桶水,一见到这样的场景,她连忙放下肩上的扁担。
她一把抱起陆继坤,同时,对着陆行义吼道,“你这个神经病,又发什么疯”。
李丽直接踢走了脚边的手机残骸,心中的不满与隐忍被彻底点燃。
“你看他把老子的手机砸成什么样,啊”。
陆行义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狰狞的表情犹如猛兽。
提到手机,李丽算是明白了,心里一阵悲凉感,并朝陆行义吼道。
“你活该”
“谁让你给他手机玩?”。
只要孩子在他那,就离不了手机,如今这习惯是越来越改不掉了。
陆行义将矛头一转,又强制性地把错误推向李丽,“那你死去干吗了?孩子不带?”。
“呵呵,我干吗,我挑水做饭伺候你一家人”。
陆行义推脱不成,便指着桶里的脏衣服,开始兴师问罪。
“折腾一下午了,老子的衣服你怎么不洗?”。
“神经病,我为什么要帮你洗?”。
“好,我是有病,只要我还没死,你别想摆脱我”。
这么大的动静,又引起了同村人的注意,吃一堑长一智,村里的人再也不主动劝架了。
最后还是陆行义无话可说,他气冲冲地回到卧室,把门狠狠一摔,躺在了床上。
安抚好陆继坤之后,李丽才注意到陆诗诗的存在,她拖着疲惫的身子,照例问了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
“妈,你们怎么回来了?”。
“这就得问你爸那个疯子了”。
仅仅几个月未见,李丽白皙的皮肤已然变得蜡黄。
她身上穿着早些年的旧衣服,衣领也泛黄了。
她顿了顿,才问道,“吃饭了没,我给你煮点”。
“吃过了”,陆诗诗鼻头一酸,突然无法接受她目前的变化。
陆诗诗边说着,边走到水桶旁,双手使劲一提,提起了其中一桶水。
“你放着,我来”,李丽手一伸,企图接过她手上的桶。
陆诗诗早已料到,在她的手伸来之际,陆诗诗连忙躲开了。
“没事,我提的动”。
“还是女儿在家好”,身后,李丽感慨道。
很快,这句话随风消散在空中,好似从未出现过。
陆行义的怒火来得突然消散得也慢,直到第二天,他依旧黑着一张脸。
同村的人见到他都绕道而行,生怕被殃及。
整个陆家一片低气压,偶尔爆出几句争吵声。
这场水停了几天,李丽就挑了几天的水。
某天,陆诗诗一起来,便看见陆父满脸笑意地抱着陆继坤,一口一个乖儿子。
他满是胡渣的下巴贴在陆继坤脸上,全然不见前几天的暴躁。
他看着大女儿的身影,突然想起了已过去好几天的高考,“你高考考完了?”。
“嗯,什么时候查成绩?”。
“等通知”。
一问一答,几句话后又陷入了沉默。
突然,短信提示声打破了父女两的沉默。
陆诗诗从口袋里掏出笨重的黑色按键手机,看了眼来信人。
是傅如斯发来的短信消息:分开的第八天,想你。
陆诗诗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陆父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手机,眉头一簇,用着犹疑的口吻问了句。
“要不要给你换个好点的手机?”。
“可以换吗?”,陆诗诗的语气难掩惊讶,仔细听还有些试探的意味。
陆父眉头一舒,倏然笑出声,承诺道,“当然可以,你听话就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等你高考成绩出来,就带你去买”。
“好”,陆诗诗低眉顺眼地应道。
父女间又陷入了沉默,气氛十分微妙。
而后,陆行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语气突然变得凶狠。
“你在永安读书这几年,没什么陌生人找你吧?”。
“什么陌生人?”。
“没有就好”,陆行义收回了视线,语气又软了下来。
良久,陆行义又指着邻居家的门,没由来地嘱咐道,“对了,我告诉你,你少跟她来往”。
“为什么?”。
仅是温顺了一秒,陆行义又变得暴躁不安,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
“哪那么多为什么?叫你别理就别理”。
陆诗诗直接被他的阴晴不定吓得一激灵,不敢再多嘴了。
她摸了摸手机上的按键,悄无声息地逃离了这方空间。
青山环绕的山坡之上,陆诗诗特意看了看周围,见无人经过,她才敢打开手机通讯录。
少年一贯温柔的语气安定了她的内心,让她暂时放下了乌烟瘴气的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