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玫瑰与蛇’。”
……
时间回到菲阿娜和砂琪谈判的那一天。
艾琳吃着早餐,迷茫于砂琪到底有没有被阿洛索控制、有没有背叛菲阿娜。
菲阿娜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菲阿娜笃定地说,砂琪没有背叛她。
艾尔利特问为什么。
“因为砂琪说了‘玫瑰与蛇’。”
菲阿娜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口过甜的玉米糊,然后喝了两杯温水。等到喝完水后,她就看到了三双好奇的眼睛。
“玫瑰与蛇怎么啦?为什么砂琪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她是清醒着的并且不想背叛你呀?”
艾琳手里拿着肉馅包,完全失去了吃早餐的热情。她用眼神督促着菲阿娜快些解释。
菲阿娜好笑地看着她们,讲起了她与砂琪的过往。
“……最开始,我并没打算把玫瑰府邸变成庇护所。我只是收留了一些有智慧、长寿到腓比烈的法律会认定她们有罪的一些老人。那些老人带来了一些需要被保护的女人和孩子。
腓比烈的传统不是一年两年就可以改变的,那些弱势的人在腓比烈的传统中无法存活。但她们本身并没有罪。
作为领主,我有责任保护我的领民。
我想为她们建立一个不需要担惊受怕、彼此平等的社会。让她们快乐地成长,生活,自然老去。
但建立一个新秩序需要时间和精力。往往是问题发生后我才能意识到缺漏。
就像玫瑰府邸的教育问题。那个时期玫瑰府邸里来了很多孩子,她们不识字,没有爱好,没有目标,没有常识。我总会在处理领地的争端后再处理那些孩子们的争吵。
我意识到她们需要获得知识,她们需要建立自己脑中的世界。所以我找了很多像砂琪那个年龄的孩子,让她们根据玫瑰府邸里发生的事情想出一个主题和对应的故事。我找画师把这些故事变成绘本,发给那些不识字的孩子们。
砂琪的主题是‘美与丑’和‘友谊的真谛’。因为她想起之前她看到有两个孩子在吵架,其中一个孩子说‘你太丑了你不能做我的朋友’。
砂琪选取了两种意象,玫瑰与蛇。
砂琪说,人们讨厌蛇,认为蛇滑溜溜地恶心,人们喜爱玫瑰,觉得玫瑰华丽地可爱。但蛇和玫瑰其实是很好的朋友,玫瑰在夜里有着蛇的鳞光,蛇在月光下也会有玫瑰的芬芳。
它们互相转化,它们融为一体,它们是共生的。”
诺尔维雅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蛛姀给你发的通讯……”
菲阿娜点头。
“砂琪让她的母亲找蛛姀去灰色的城堡里找绘本,就是想提醒我这一点。但我已经想起来了。”
艾尔利特皱眉。
“那阿洛索不会发现吗?万一阿洛索看过这个绘本,知道砂琪讲的是什么意思,这不就都露馅了?”
“虽然我找画师画了砂琪讲的故事,但我最后并没有发行关于‘玫瑰与蛇’的绘本。
因为玫瑰府邸里真的有蛇。
那些孩子会去摘玫瑰,就有勇气去捉蛇。我不想在回到玫瑰府邸后还要处理那些孩子的中毒事件。”
“原来是这样!”
艾琳吃了一口肉馅包,她含糊不清地问着。
“所以……菲阿娜,你最后给那些孩子发的绘本是什么主题的呀?”
“人的身体构造。还有如果不学习或者掌握一项技能的话可能会面对的悲惨人生。”
“可是她们在玫瑰府邸里耶?即使不学习或者没有一技之长,她们也不会过得很艰难呀?”
“如果让她们在玫瑰府邸里待上一辈子,那是她们的悲哀。”
菲阿娜的眼睛明亮。她用最客观的语气说着最深切的在意。
“玫瑰府邸可以是她们的家,她们也可以留下,但这不是她们的必然选择。
她们可以去艾博斯格,可以去梅赫迪,如果她们想的话,我也可以让她们去卢利特亚。她们可以去南边大陆研究机械,她们可以去北边大陆到军队任职……
我不是为了让她们毫无意义地活着才让她们住进玫瑰府邸的。她们应该去获得对她们来说最精彩的人生。”
“所以,我和阿洛索的战争在所难免。”
……
早餐结束后,诺尔维雅和艾尔利特都回到房间里补觉了,菲阿娜还不能休息,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艾琳也没睡。
艾琳散着头发靠在菲阿娜身边,小声问她。
“……菲阿娜,你跨越大陆去和那些家族合作,是不是……也是为了她们呀?”
“不光是为了她们,也是为了领地的发展。”
“可是有些产业是不赚钱的,我知道的。
菲阿娜,即使砂琪提到了那个绘本,即使她曾经觉得玫瑰和蛇都是美丽的……她真的不会背叛你吗?如果她故意说这些就是迷惑你,让你不要真的打她……那又要怎么办噢。”
艾琳踌躇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她没见过砂琪,但她见过太多被权力腐蚀的人。她看透了人性,她不觉得砂琪的暗示有多令人信服。
菲阿娜关上了联络器,侧头看向艾琳。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艾琳,即使砂琪没有背叛我,我们之间的战争也不会是虚假的表演。
我不怀疑砂琪的坚定,但同时我不会小瞧阿洛索的能力。我不会去赌砂琪到底有没有投向阿洛索,我会认真准备所有对战。”
艾琳懵懵地点了点头。
“但是……砂琪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明明可以直接对抗阿洛索的。”
“她想证明她的能力。她也想复仇。”
菲阿娜神色淡淡。
“阿洛索那样的人——如果他被自己的手段蒙蔽,他会比死了还难受。砂琪研究阿洛索研究了很久,她知道这一点。”
“可是这样好危险诶!早早阻止砂琪,让她留在玫瑰府邸里就好了。”
“艾琳,云雀天生就是要飞起来的。
让砂琪留在玫瑰府邸,就是在否认她的努力。她总会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谁都阻止不了她。”
菲阿娜微微皱眉。
“只是,很少有人能够从阿洛索手里逃脱。”
艾琳的困意上涌,她的意识模糊起来,说出的话也越发没有边际。
“唔……云雀嘛?如果砂琪当初说的是云雀和别的什么,她的主题绘本是不是就能发行啦……”
“嗯。我当时也问过砂琪为什么选这两个东西,砂琪说恰好那天她母亲做了玫瑰炖蛇羹——砂琪说那道菜肴让她父亲高兴地手舞足蹈。
我想,那大概是毒性发作引起的……”
艾琳睡着了。
菲阿娜摸了摸艾琳的头,把外套盖在了艾琳身上。
……
菲阿娜赢得了日啡。但菲阿娜没有打下弗翠丝,她还受了伤。
砂琪了解她。
她伤的并不重,只是毒素在蔓延。她被强制送回了玫瑰府邸,艾琳和艾尔利特还有诺尔维雅守在那里,让她放心。
但她发现砂琪已经离开了弗翠丝。与此同时,芙凯特也收到了砂琪的请求。
菲阿娜一直没有要求芙凯特做什么,只是让芙凯特研究并控制她的能力。
砂琪和芙凯特能够快速地熟识起来,就是因为砂琪是芙凯特的实验对象。
芙凯特想要验证她的魔法到底能发展到什么程度,她在玫瑰府邸招募了志愿者。
砂琪是主动报名的。她需要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那段失明的日子,她要让自己保持愤怒,保持清醒。
在实验的最后,芙凯特能够控制自己魔法的开始和停止,她以为这就是极限了,但在一天夜里,她听到了砂琪的心音。
“阿洛索真是太可恶了我一定要制裁他!如果我让阿洛索人头落地的话我可不可以姓菲阿娜呢……”
她被砂琪吵地睡不着觉,起身去砂琪家把砂琪揪了出来。
“想那么多不如直接去问大人,你太吵了。”
“可是我没说话啊。”
“你在心里说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能听到你的声音,可能是我的魔法把你和我连接了起来,你情绪激动的话我就能听见。”
芙凯特拖着砂琪去找菲阿娜,但砂琪总是不敢去敲响城堡的大门。她们在玫瑰丛中转了很久,最终被澳契夫发现带进了城堡里。
但那天之后芙凯特没再听到过砂琪的声音。直到菲阿娜中毒,砂琪离开弗翠丝。
芙凯特再次听到了远在腓比烈皇宫里的砂琪的声音。
“呼叫芙凯特——我需要你!你可不可以来皇宫应聘啊——记得让菲阿娜大人给你准备一个完美的身份!要不然阿洛索这个可恶老头会怀疑的!”
芙凯特:来活了。
她去找负伤回到玫瑰府邸的公爵大人禀明情况,然后收拾收拾就去了王都。
菲阿娜明白了砂琪要做什么。
她让艾琳她们都回到玫瑰府邸,让阿洛索以为她受了伤无暇顾及战事。
她的玫瑰府邸再次热闹起来。杜库已经研发出了他的联络器,休特和蛛姀在看灰色城堡里遗留下来的那些她为她庇佑的人们准备的东西。诺尔维雅在玫瑰府邸周边地区的书店里找了一份兼职,和步丹一起工作。
艾琳领地里的学校已经开始动工了,艾琳每天都举着联络器和奥忒凯丝特研究着领地未来的发展。
艾尔利特在和她们斗智斗勇。他现在处于禁糖期间,但他总想从澳契夫的厨房里找到一些没被藏起来的糖块,并且他总能找到一两块。
是她放的。
如果那零星的糖分能让他获得安全感,那么在不会牙痛的范围内,她想要让艾尔利特尽可能地快乐。
诺尔维雅发现了。
诺尔维雅悄悄地把颜色均匀的糖罐给了她,说“这里都是艾尔利特喜欢吃的味道”。
菲阿娜想起来了她之前断掉的想法。她觉得艾尔利特对糖过分依赖。
这和艾尔利特不喜欢被狂热地注视有关吗?
菲阿娜把糖罐收起来,然后走向了澳契夫的厨房。她想了想,没有像之前那样放下糖果。
她回到了客厅里。艾琳、杜库和蛛姀也在客厅。
艾琳在和玛缇雅老师聊天。蛛姀在陪杜库测试着他新研究出来的联络器的功能。
过了不久,没找到糖果的魅魔气势汹汹地回到客厅。他的金发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光,他的眉眼精致,即使生着气也格外令人着迷。
但他开口说的是“今天为什么没有糖!”
他的声音很大,在房间里的休特和诺尔维雅都打开房门站在二楼的楼梯上探出头看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我的糖不见了!”
“为什么没有糖会让你这么暴躁?艾尔利特,你好像被糖分控制了。”
菲阿娜皱着眉把糖果递给了艾尔利特,艾尔利特没接。
他抱臂看着菲阿娜。
“你觉得我被糖分控制了?菲阿娜,你又是被什么控制了?在假期里你突然疯狂攻击你的政敌,从那之后你就开始备战,这又是为什么?”
菲阿娜一顿。
“我以为蛛姀都告诉你们了。”
“她告诉我们你很安全。”
“艾尔利特我发现你现在还选择性听人说话。”
蛛姀把手里的联络器扔向了艾尔利特。
魅魔伸手接住了抛过来的联络器,他的手指修长,在灯光下白的泛光。
菲阿娜叹了口气。
“我之前疯狂反攻是因为我在赛珂·让罗留下的东西里发现了一张纸条。那张纸条是写给我母亲的。
他和我母亲一起长大,他们曾经相爱,他们根本不是因为利益才结合的。甚至,他们婚后不和都是演给阿洛索看的。他们想要逃脱阿洛索的控制。
但他们失败了。”
菲阿娜眼神微黯。
“如果他们活着的话,玫瑰府邸里的那些人们或许根本不会需要我的帮助。
在赛珂刚成为公爵的那几年,领地的发展很快,我的母亲也在着手改善女性在腓比烈的生存环境……”
菲阿娜说着如果她的父母能够活着带来的影响。她说了领地,说了腓比烈的局势,说了那些她庇佑的人们,说了那些错过了最佳发展时机的城市——
她唯独没说自己。
“那你呢?”
艾尔利特淡淡地开口。他绿色的眼眸盛着一些对阿洛索的怒火,和对菲阿娜的……难过。
菲阿娜停顿了一下。
她笑了起来。
“如果我的父母还活着,我会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我会变成一个被爱浇灌到任性的贵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