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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鹤经历千年,直到现代也只是在做一个普通的民间道士,没有再去做国师。

他没有去碰朝政,守着自己经历千山万水,走过红尘滚滚,在时间的长河里去想念每一个人。

h市的雨还是那么多,滴答滴答的落下,在地面砸成水冠的的形状,嫩绿的草叶尖滴下水珠,打在树下黑色的雨伞上。

雨伞落下成了水帘,隐隐遮住伞底下的人的清丽面容,此时的高一鹤透过水幕,似乎在看着什么。

前方的一个高中校园,走出一群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青春的面容上满是朝气的笑容,正和自己的朋友手挽手走出来。

高一鹤淡淡的看着,直到一个人影走出来,眼底浮起一丝波澜。

那是一个看着十六七岁左右的女生,嘴里含着棒棒糖,眉眼带笑,扎着一个利索的高马尾,正抱臂和身边的女孩子说些什么。

看着是一个很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自信又阳光,眼睛澄澈明亮,笑起来的样子充满阳光和朝气,居然还有点说不清的英气。

女孩子舌尖挑了一下棒棒糖,对着旁边的闺蜜眨眼道:“唉,本市最新开的那个博物馆里展览出燕熙女帝的名字,居然也叫连倩茹,和我重名了。”

燕熙帝是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开国女帝,但是因为是女性,她的历史记录实在太少了,还被后世一些偏激者烧毁了不少的资料,连名字都被恶意隐藏。

她流传更多的,居然是一些桃色绯闻,和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国师。

连倩茹挑起眉毛,嗤笑道:“最近才出土了不少关于燕熙女帝的文物和资料,我去研究过,明明是一个励志女性的传奇一生,结果被一些小瘪三给传的全是桃色新闻和暴虐无情的品行。”

“奇了怪了,男人做皇帝杀父杀兄杀子的都没被苛刻过,燕熙帝一穷二白,孑然一身,杀的还都是贪官污吏,结果历史这么骂她,真够恶心人的。”

闺蜜从一旁的树上揪下了点叶子,还蹦了蹦去抓,听到她的抱怨就笑了:“你小心点啊,重名可是会穿越的,建议熟读燕熙帝的一生,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努力活下去。”

连倩茹一听,给听乐了:“不不不,我还是做普通高中生吧,燕熙帝不适合我,我吹着空调,吃着冰激凌,和爸妈一起看电视它不快乐吗?”

“燕熙帝多苦多累啊,做了那么多事后人还骂成那样,我才不要那么傻。”

闺蜜瘪嘴,笑骂了她一句:“没志气,就你这样上古代就是没命的份,怎么做那个开国女帝。”

连倩茹三步作两步的往前跑,一把把胳膊揽在自家好闺蜜的肩膀上,对她夹着嗓子撒娇:“哎呦~我错了,可我就是没志气嘛~”

闺蜜抖了抖肩膀,被她恶心到了,方言都飙了出来。

“你个啷壳似不似坏喽?给你一个啷锤让你清醒一蛤?”

连倩茹:“……说的挺好,下次别说了,听不太懂。”

闺蜜挥手让她滚。

高一鹤沉默的看着离去的那个背影,剔透漂亮的眼睛一片诡异的平静,对着自己思念了千年的人,他保持了一百分的理智。

厉鬼也安静了,直到校园变得空荡荡,夜色黑沉笼罩,雨都停歇,他才尝试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时间不仅耗光了高一鹤的生气,也在消磨厉鬼的热情,他近几百年开口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找话题和高一鹤说说话。

好像在珍惜和高一鹤相处的最后时光。

青年摇了摇伞,看着雨珠旋转着坠落,垂下纤长的睫毛,语气平淡无波:“我一直都知道,时间可以推出来。”

厉鬼心里一松,升起的怀疑被打散,赶紧打哈哈:“哦,这样啊?那你不早来看看她。”

妈的,吓死他了,还以为被发现了……

厉鬼打了个滚,在锦囊里转了两圈,想着法的找话题:“那你这是要做什么?和她告别?你不是不想活了嘛。”

高一鹤转身,走在了街道上,木质的地板和鞋底发出沉闷的声响,哒哒声莫名的好听悦耳。

现在是春天,阳光和煦,温暖如初,头顶传来女性播音腔传来最近发生的一个大消息。

“高星先生于昨天上午九点二十一分去世,寿终正寝……”

高一鹤把所有抛在身后,逆流走在人群中,他身上清冷的气质很吸引人,就算被雨伞挡着脸也能看出姿容出色,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眼看过去没有多少人能真正发现他。

他整个人清清淡淡,走在人群里成为了一道让人忽略的轻雨。

“厉鬼,我不想撑下去了。”高一鹤平静的说,“没什么值得留恋的,都死了。”

女皇,老武将,谢七郎,长公主,丞相,后宫嫔妃,燕赤百姓,高星,大伯,阿奴……

他们消失在历史长河里,死前的最后一个回眸还清晰可见,现在只剩下了一个高一鹤。

厉鬼感觉自己心口在疼,哑口无言了半天,才放轻柔了自己的声音:“会有人陪着你的。”

高一鹤抬起清透的眼睛,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我还有很多疑问没有解开,它困扰了我千年。”

“老祖真的死了吗?”

厉鬼一听到这个问话,呼吸都快撅过去,整个人都抖了一下,赶紧道:“他死了,死的不能再死!别怀疑这个怀疑那个了!”

高一鹤颤了颤睫毛,看向自己握着伞柄的手,素白漂亮的手,但这不是他的手。

这是不属于他的皮囊。

高一鹤轻轻“嗯”了一声,继续走在冷风肆虐的街道,感受自己多余的温度在褪去,这才道:“天道说我曾经是天上的仙,为了过红尘劫才下的凡间。”

“恶妖对我升起了贪婪之心,故意跟着轮回,让我本该顺利的红尘劫成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他毁了我的轮回路,坏了我的道心,让我对自我产生怀疑,对红尘产生迷茫。”

高一鹤轻柔的声音仿佛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似的,做了一个总结:“他想让我在无尽的时间里耗光自己,永远记得他,直到崩溃死亡的最后一刻都在用着他的脸。”

“他想让我死,用这种方式把他刻在骨子里……”

“放屁!!!”厉鬼喝声打断高一鹤的话,“那狗杂种让你记得他你就记得他,他算个屌!”

“我他妈的一定让你脱离那个人的阴影,让另一个人陪着你,让你幸福快乐的不行!让傻逼玩意儿滚蛋!!”

高一鹤轻笑一声,眼底没有丝毫笑意:“你知道什么?”

厉鬼突然沉默了,良久才咬牙道:“你别问……我不会害你。”

高一鹤没有细问,反而道:“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他真的死了吗?”

一阵诡异的寂静里,传来厉鬼嘶哑的声音:“死了……就算现在没死,我也要找上门弄死他。”

高一鹤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丧葬铺,打开后里面陈旧潮湿的气味冲着鼻子,他面不改色的走了进去,摸着黑坐在了他平常的躺椅上。

送走了高星,高一鹤就像被抽走最后一缕人气,木然的两天后才去看连倩茹,开始像一个活物那样正常做行为。

厉鬼看到他这样松了口气,可是烦躁又涌了上来。

他清楚的知道现在和高一鹤的相处就是在做倒计时,想要留下点最后的回忆,可是现在这个人死气沉沉的,能说个话就不错了。

“高一鹤,你要走了?”

高一鹤轻声道:“走了,不能陪你了。”

厉鬼问:“不和女皇说说话?”

高一鹤沉静的眼睛看向木门,被紧紧关闭着,现在丧葬铺又黑又冷,就连平常吵闹的鬼怪都被他想办法给他们攒了功德扔到地府赎罪。

“厉鬼,我走了之后,你该怎么办?”高一鹤没有再提起女皇,反而破天荒的首先关注千年厉鬼,这个陪伴了他千年的老朋友。

高一鹤厌恶送别和离去,他想要离开,可是他走了谁该陪着厉鬼。

一个千年厉鬼,天道不会允许他活着,能苟延残喘到今天是因为高一鹤的庇佑,那之后呢?

千年厉鬼难得没有和他杠,语气温和道:“没事,管我做什么。”

“你顾好自己就可以,和我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你忘了刚开始我们是仇人了?我很不能弄死你和女皇,你怎么忘了本心?”

高一鹤看着锦囊,那里住着一个嘴贱的坏东西。

他问:“能活吗?”

“能——”厉鬼拖长了音,冲他嘲笑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以前那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去哪儿了?”

“想死赶紧去死,怎么还管我能不能活。”

高一鹤道:“死之前,帮一下女皇吧。”

厉鬼心一跳,问:“你想做什么?”

语气有着旁人听不出来的期待。

“她说,她不想去那个地方。”高一鹤站起身,走向门外,听着淅沥沥的雨声,“那就想个办法,让她去不了。”

厉鬼轻啧一声,眼底闪过笑意:“行~”

.

难得的假期时光,连倩茹和家里的爸妈说了一声,穿上闺蜜强烈要求,以死威胁让她穿的粉色裙子,踩着凉鞋来到混山下面。

她倒抽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指着面前层峦叠嶂的山道:“我的好姐姐,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深山老林?”

闺蜜给了她一杯奶茶,吸溜着喝了一口:“嗯。锻炼身体。”

“滚!”连倩茹瞬间破了刚刚的淑女,一脚踹了上去,“我穿着小裙子辛辛苦苦的来到这里,你真敢想啊,带我来这儿爬山!”

闺蜜赶紧拍她的背:“消消气,这地方的风景没的说,特别的好,跟我一起上。”

就算再抱怨,来都来了,连倩茹低头弯腰的开始往上爬。

她踩在台阶上,偶尔会偏头看看周边的风景,现在是春天的时候,秀丽的草叶密麻,偶尔的花香萦绕鼻尖,乍一看过去,是让人眼花缭乱的美感。

连倩茹抿唇笑了一下,迈着腿又开始往上爬。

某处,一道白色细线闪过,空间似乎发生了轻微的扭曲。

一道银色的印记在连倩茹的后脖上若隐若现。

空间开始扭转,时空的齿轮发生命中注定的改变,笼罩住这一整片森林,从高处弥漫而下,扭曲的空间越来越大。

闺蜜往前爬了两步,正要扭头去叫自己的朋友,突然愣住了。

刚刚还在她身后的连倩茹,骤然消失,身后只有空荡的一片。

闺蜜茫然的环顾四周:“……连倩茹?”

她的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山里,激起了回音,一阵孤鸣的飞鸟从树上飞起,惊起嘈杂的叫声。

“连倩茹——!!”

……

此时另一个空间。

仓促奔跑的声音响在诡异寂静的山里,连倩茹跑在闺蜜和行人都突然消失的混山之中,被身后的奇异兽类狼狈追赶。

“有没有人啊!!!”

她狂奔穿梭在树林之中,被划伤脸和小腿都不敢停下,惊恐的往后看了一眼,被那只丑陋扭曲的怪兽吓的恨不能昏过去。

“大哥大哥!我错了大哥!我不该踩你的背,我踏马的真不知道为什么台阶会成你啊!!”

“你冬眠方式这么时髦的吗?!!”

她一个大跳滚了过去,躲过了身后野兽的啃咬,那口巨齿“咔嚓”一声,咬断了三根参天古树。

连倩茹一看它咀嚼着口中的木屑,一双铜锣大小的混黄眼睛恶狠狠瞪过来的样子,心拔凉拔凉的。

“您的嘴……也太牛逼了……”

铁齿铜牙吗?!

这一口下去,连倩茹觉得那木屑四溅变成了自己的断肢残骸,鲜血飙升的凄惨样子。

她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最后又拼着坚强的求生欲再度迈开腿,呼着声音救人。

“有没有人管啊!!!”

“谁家养的宠物,赶紧拴好啊!!!”

她几乎是泪奔的奔跑在深林里,被身后的怪物追赶的狼狈不堪。

尖利的草叶划伤了她的腿,偶尔的枯枝留下深深的痕,鲜血顺着洁白的小腿滑下,泥土染脏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

连倩茹喘着粗气,又躲了几次,还有一次躲不及时,差点被那张猩红恶臭的大嘴咬掉自己的胳膊,整个人精神处于紧绷状态。

她嘶声躲进了一个岩石洞里,忙着往里面爬了爬,虚脱的躲进最深处,惊恐捂嘴看着那双突然出现在岩石洞口的那一只混黄眼珠,恐惧的让她不自觉颤抖。

那双眼珠尝试往里更深了深,大概几秒过后,它没发现什么,就移开了自己的眼睛。

连倩茹听着外面那头巨兽“咚咚……”跑远的声音,整个人一软,软进了身后的青苔里,脸色苍白的抱着膝盖,还没有从刚刚的生死时速里回过神。

她滚动着喉头,眼神恍惚空洞,从自己极其牛逼的复杂历史储备知识里翻出了刚刚那个怪物的名字。

“山海经……陆吾?”

连倩茹眼神更加空洞了:“我特娘究竟到哪儿了啊……”

一阵空灵的呜鸣声从天空传来,连倩茹看到外面的明亮成了暗沉,就好像一个巨形怪兽笼罩的阴影。

秉持着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原则,连倩茹坚定的缩在原位,一动不动的听着空灵的呜鸣,打死都不带动的。

直到遮天蔽日的阴影淡去,过了很久她才放松了一点,尝试探出一双向远处看过去。

一眼她就懵了。

“那是……鲲?”

她哆嗦着身子缩回了洞里,cpu高速运转,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她要死了,妥妥的。

管她怎么来的,管这里是哪儿,她现在只知道自己活下去的概率基本为零。

连倩茹眼泪都快掉下去了。

“我才刚保送的大学啊!”

还是保送的A大啊!!没了!都没了!

连倩茹恨不能把自己一头撞死在青苔上。

夜晚开始降临,这个地方天黑的尤其快,连倩茹没感觉过了多长时间,但是看着外面黑洞洞的天色,她心里阴森到了极点。

这里可不是什么有亮光的地方,乡下没有灯光都黑沉到不能见人,更别提这种深山老林里没有灯光了。

连倩茹知道这种深山半夜走出去,基本就相当于嗝儿屁,尤其是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小人类。

可是老天爷似乎可了心让她出去,连倩茹胃部逐渐火烧火燎。

她咬着牙把自己往深处更缩了缩,坚决不出。

催促感越来越强烈,她胃部的火烧感几乎让她感觉自己的胃部都要被烧穿。

连倩茹低骂了一句,赶紧从岩石洞里爬了出去。

这一出去,胃部的火烧感褪去,变得轻柔和缓。

连倩茹咬牙道:“你出来!你是谁啊这么整我?!”

一道虚幻的银色细线从她后脖上发出,指引了一个方向,在黑洞的夜色里尤其显亮。

这是让她跟着走的意思。

连倩茹抿唇跟了上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听点话,之后干死他。

连倩茹活了十七年,没服过谁,她可是省内出了名的天才。

早晚弄死这傻逼玩意儿!

她走了很久,大概有三个小时,期间周边安静的可怕,黑暗好像要把她拽进去,连倩茹加快速度跟紧这根银线。

她遥遥的看到了一个亮点。

直到一个亮点越来越大,成为了一个发着光的石碑。

连倩茹怔在原地,呢喃出上面的三个字:“清音山?”

她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天空,这一次她看到了——

石碑往前,最高处的山峰上,有一座道观坐落。

上面清晰的写着三个字:

【清音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