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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的天气意外的好。

灿烂的阳光都要从窗外穿进来,打在屋里干净整洁的家具上。

高一鹤住阴暗潮湿的丧葬铺住习惯了,再加上身边都是鬼,每天身体都是冰凉的。

现在住在了像高级酒店的医院里,过的日子比以前舒服多了。

观察到先生丝毫没有吃饭意识的高星十分疑惑:“先生,这么多年你怎么过的。”

以前也是一日三餐正常吃,现在多久没好好吃饭了,怎么连正常的作息都没了?

不吃饭,不睡觉,连喝个水都要他提醒。

高一鹤:“……”

高一鹤还真没有了正常人类的作息。

丧葬铺里的床就是个木板,连被褥都没有,铺子里撑死了就有个躺椅。

他偶尔困了,就在躺椅上闭眼小憩一会儿。

吃饭就更别提了……哪里来的厨房,哪里来的手机订外卖。

被高星狠狠叱责一番的高一鹤不说话,任由人带着他往食堂里钻。

平常随便对付都无所谓的高星好像突然就有了强迫症,嫌弃这个食堂窗口油太重,嫌弃那个窗口太荤腥。

让整个食堂工作人员战战兢兢,每天如履薄冰,生怕被这个开国元老给一句话开了,那他们的职业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能在这个医院里工作下去的食堂人员,水平都是很高的,送去五星酒店做大厨也也不跌份。

可年老叛逆的高元老哪个都不满意,最后一个电话打到了上面,让人给他弄个厨房出来,他亲自做饭。

得知年近九十的开国元老提出的这个让人腿软心梗的消息,高层们一个个上门劝说,想让他安心治病,好好度过晚年。

然后被不再掩饰暴脾气的高星骂了出去。

他们没办法,找上了高一鹤。

各种劝说,各种借口,各种理由,威胁都上来了,反正就是想让高一鹤主动跟高星说不要折腾,好好保护自己金贵的身子,不要在他们手底下出事。

不然整个华国都能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们。

高一鹤把他们的话当放屁,听个响就过了。

得知自家先生被找上的高星怒了。

他冷笑道:“一群小逼崽子事那么多,老子整不死他们。”

高一鹤皱眉看着高星,觉得阿奴实在对他影响太深。

这神态,这语气,这说辞,活脱脱一个阿奴的翻版。

这两人形影不离几十年,最后阿奴没有学会高星的稳重温柔,反而把人带的越来越偏。

想当年那个单纯且对人体贴入微的少年,在经历战争的厮杀,间谍时期的卧薪尝胆,建国后政治场上的勾心斗角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政客。

并且在晚年学会了阿奴能动手绝不多逼逼的风格。

那些人的结果是什么高一鹤不知道。

反正从那天起他再也没见过了。

然后厨房在一天之内收拾了出来,里面是各种高档的厨房用具。

可能是照顾老人走动麻烦,厨房面积不大,用具小巧且实用。

终于再一次满足了给先生做饭的心愿的高星也不折腾人了,开始洗手作羹汤,重新拿起了好多年没拿起的菜刀。

高一鹤打下手。

这一天天朗气清,舒适宁静的医院是十分适合静养的场所。

小厨房里传出了无奈的苍老声音。

“先生,你能出去吗?你站在这里我拿不动刀。”

里面又穿出了冷淡但很好听的年轻嗓音。

“那我来帮你?”

小厨房里沉寂了几秒。

“……您还是站着吧。”

清洗,切剁,翻炒。

高星陌生又熟练的开始烧起了饭菜。

他后来位高权重,哪里有需要他做饭的人,谁吃了谁折寿。

阿奴姐和他都忙着找人,各处奔波的跑,边跑边处理政事,甚至后来都借着出国办事去寻人。

没几年,他们就意识到自己犯傻了,觉得先生不太可能出国,就又回来重新找。

每一年都忙,自己的三餐都是别人端来随便解决的。

等到这些清炒出来的蔬菜盛盘出来后,高星阻止了高一鹤自觉伸过来的手。

“让别人去摆,先生不用管这些。”

行吧。

高一鹤缩回了手。

等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时候,高星陪着高一鹤吃了他等了几十年的一次饭。

高一鹤细细品尝着,觉得他手艺没丢,还是好吃。

“很不错。”

高星笑了笑,没说话,只是用公筷给他夹菜。

说实话,让一个老人伺候自己,高一鹤还真没那么无良。

但是高星乐意,他也不说什么。

等到放下碗筷,还没有等人开始收拾狼藉,高星接了个电话后就对先生道:“我孩子们要来看我,先生,你要见见他们吗?”

高一鹤一愣:“为什么要见?”

那不是他孩子。

高星淡定道:“您是我先生,他们是我的孩子,按照辈分应该喊你一声爷爷。”

高一鹤:“……?”

他觉得有点扯淡:“爷爷?”

“嗯,爷爷。”高星比高一鹤还冷静,“毕竟您养我和阿奴姐长大,算得上父亲。”

高一鹤有点震惊。

高星嘴不停歇:“当初没想收养孩子,但是阿奴姐说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战争里了,养几个孩子长大了继续找你。”

“结果我和阿奴姐都没死成,养孩子又太麻烦,我们就按照你和大伯教我们的教他们,几年后再给踢出去。”

省时又省力。

说是养父母,其实更像师父和徒弟。

这两人收养孩子的时候看人极准,把那些品行端正,天赋高的揪出来养几年,然后让对方找个兴趣爱好再给扔出去。

有的从军,有的从商,有的从政,有的从科研医学。

不管什么,高星和阿奴都随便他们。

结果莫名其妙的,个个都成了领域里面的大佬。

还贼孝顺听话。

听说高一鹤找着了,这几天纷纷来打电话问消息,高星被他们吵的有点烦,想让他们统一来一次,然后再也别来了。

高星:“您如果想见,就去见一面,如果不见,我出去把他们打发走。”

高一鹤想了想,觉得还是要给这些……孙子辈的人一个面子。

“见吧。”

等到这些中年男女一脸茫然的和高一鹤对视的时候,高祖宗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一点尴尬。

一位身材纤瘦,妆容端庄,一头微卷黑色长发的中年女人犹豫的对高一鹤道:“高……先生?”

很抱歉,那声爷爷她叫不出来。

就算她的父亲三令五申要恭敬,她也不能对着这个好看的年轻人叫爷爷。

太挑战她的下限了。

就算她孝顺感恩也不行。

这个女人应该是类似于大姐的存在,她一开口,剩下的人也纷纷道:“高先生,你好。”

“久仰久仰,我们的父亲母亲一直在找你。”

所以为什么他们养父母找的是个年轻人?

难道是高一鹤年幼的时候和他们养父母打过照面?

一群在自己领域里呼风唤雨的大佬们不敢问,只是对着高一鹤保持着尊敬又不过分亲密的态度。

高一鹤确实没有太不自在,他点头应了他们。

一旁的高星确定到他们都见过一面了,这才道:“你们走吧。”

才刚到五分钟的养子养女们:“……”

高一鹤无奈:“留下坐坐吧。”

高星毫不犹豫:“那就留下。”

养子养女们:“……”

真尼玛操蛋。

这一天算得上宾主尽欢,中年男女们都知识渊博,眼界广阔,即使性格各异,可做事都很得体,对高一鹤十分尊重。

本来他们的尊重是因为自家父亲的耳提面命,可是在和高一鹤交谈过后,那种敬重就发自内心深处。

他们都是有见识,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对着高一鹤这样行走的史书,个个都很敬佩。

其中一名研究历史遗迹的男人看着高一鹤的眼神狂热到几乎烧起来。

他握着高一鹤的手,硬生生盯着高星的死亡凝视坚挺的说下去。

“高先生,请你一定要来我的研究所,我们那里就缺你这样的人才!”

“只要你来,我可以给你最高权限,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个微卷长发的中年女人笑容满面的顶开了他:“高先生对中药学很有研究啊!我虽然是外科医生,可是对于中药学也略有研究,来我的实验室!您在实验室对着大体老师吃东西我们都不在乎。”

高一鹤:大可不必,我没那么变态。

他虽然养鬼,可是对着尸体吃东西这个……还不至于如此。

一个瘦弱的男人勇敢的撞开了自家大姐。

“高先生,我是关于影视娱乐方面的,作为一个导演我的名气还算可以,您的外在形象太好了,有没有兴趣进娱乐圈?”

高星脸黑成了炭。

他阴测测道:“你们长胆子了?”

乱如闹市场的房间瞬间死寂。

曾经被调教的魔鬼记忆又回到了脑海,背后发凉的一群人纷纷止住了自己不断往上凑的行为,又挂上了完美的笑容。

不到一会儿,直接告辞。

高一鹤看着他们看似从容实则逃命的背影,忍不住问:“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高星对着自家先生笑得十分温柔,如春风拂面,好像刚刚阴沉着脸威胁儿女的不是自己一样。

他淡定道:“没什么,就是调教了几年。”

当初先生怎么教他的,高星就是怎么教他们的。

还没有当初先生对他那么狠,高星还是收了几分力的。

结果居然怕成这样。

高一鹤:“……”

他那是怕养大的孩子死在了当时混乱的民国,所以才对阿奴和高星下手那么狠,结果这两人居然直接把这当做教材了。

高一鹤无语凝噎,默默对着那些落荒而逃的孙子们说了一声抱歉。

两人之间的相处越来越默契,已经快回到当初高星还没离开时候的样子了。

高星有一天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时候,突然对着高一鹤道:“先生,我想陪你去看一次桃花。”

高一鹤沉默良久,随后点头道:“好。”

他顿了顿,又认真道:“那你争取活到那个时候。”

本来感觉自己命不久矣的高星自从高一鹤来到他身边后,精神气越来越好,有些混沌晕沉的脑子也越来越清醒。

他心想,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活到那时候陪高一鹤看一次桃花。

他从来没有陪先生看过一次。

他只是知道高一鹤喜欢。

……………………

和平的日子没过多久,全国报道一个大型犯罪集团被警方歼灭,地下赌场骇人听闻的事情被曝光,顾雪的案子被翻了出来,在全国眼睛的盯梢之下,这一次审案十分详细,很快调查出杀害李习强的凶手并不是马怜。

是赵彦。

马怜,田云云是施虐者,真正杀人的是赵彦。

马怜减刑,田云云估计也要进监狱里吃一段时间的苦头,赵彦直接被当做杀人凶手抓了起来。

这三个人,用最极端的手法搭上了自己,把他们的老师从地狱里摘了出来。

作为歼灭地下赌场的顶头人,林栋之如愿以偿的被提拔为警察局局长,结果他拒绝了。

拒绝的理由是这样的:

“如果坐上这个位置就是变成下一个江局,老子还不如一辈子当个刑侦队的队长。”

当时正接受调查的江局听到句话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叹了口气,自愿向上面请辞。

他没犯什么大错,这几年在位子上也做了不少的实事,上面的没太为难他,很快放了人。

江局走的那天,给高一鹤捎了个信。

手写的,字很工整清晰。

【在官场上待久了,我也面目全非了,感谢您当时的提拔,如果不是当初您的支持,我可能当不了局长。】

【我曾经也嫉妒过您出众的能力,嫉妒过身边同事的家世,可是您当初临走前给我写的一段话,让我醍醐灌顶。】

【您说:嫉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他是人类的原罪之一。

既然摆脱不掉,就请正视他,不要视他如恶鬼。

就算心中有嫉妒,一个人良好的教养和品行,也会引着他走向正确的道路,不会偏离轨道。

凝视身上的不足,知晓自己的缺陷。

时间会给你答案。】

【我以为我学会了,结果我正视了自己的嫉妒,忽视了时间带给自己的瞻前顾后。】

【我要再去寻找那个,当年信誓旦旦说一定要把您逮捕归案的那个我了。】

【最后,感谢您曾经的教导。】

那时候,高一鹤站在打开的窗口下,看着上面的光斑在信面上调皮的跳跃,安安静静的看了很长的时间。

良久,他才回头道:“高星,我出去一趟。”

好歹也是自己参与的最后一个案子,高一鹤想有始有终,来一个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