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港快反部队覆灭的时候,顾北离正带着太子妃乘着中央廊柱的观光梯,向位于五百米高度的停机坪高速攀升。他的手中,只有一把配枪。对上那些武装分子,只有近距离才有一战之力。此时此刻,他也只能做一个看客。
今日,夸父周围二十公里范围内全部成为禁飞区,那座巨大的环形停机坪上,至少会有五六十台大气层内飞行器趴在那里,可以带他们逃出危局——当然,是在袭击者没有什么靠谱对空火力的前提之下。
那些身披黑衣,穿着轻型外骨骼装甲的武装人员乘着穿梭机降下,如潮水一样从出口漫延出来。而刘世光只来得及集结了不到三十人,两个战斗班组和少量充作志愿者的机场安保人员在主要出口处部署了简陋的防线,这些长期接受反恐训练的帝国精英们按照他们的战术习惯,在防爆盾掩护下前出,结果毫无意外被突然出现的重型火力炸了个尸骨无存。
——那些疯子居然在空港区里直接动用了反装甲导弹。分体式弹头,带着死神的叫啸,拖着迷乱尾焰直接吞没了前锋一整个战斗班组。他们至死也没有想到,会在这帝国腹心之地,遭遇到这种战场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至于刘世光,这位快反部队指挥官见此情形,没有半点犹豫,果断带着后援人马四散逃离现场。只可惜,他身上那一身军礼服实在太过扎眼,转身刹那,身影便被一片金黄耀眼的弹道截断了……
顾北离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无能为力,他靠在电梯上,握枪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显得发白。
赵九歌依然跟在他的身后,只是淡漠地望着下面那些黑衣武装人员肃清安保部队的防御之后开始控制整个空港……
那样的淡然与冷漠,已经超出了一位高门贵女应有的程度,就好像是高高在上的权力者们俯瞰自己布下的棋局。
“顾参谋是有什么想问的?”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赵九歌忽然开口问道。
“没有。”顾北离反应了过来,对这女人多留了一个心眼。
“哦?”她戏谑地笑了笑,看向眼前这位殿前司参谋,目光流转,有如狐媚,“算无遗策的顾参谋难道不该向我这个柔弱女子解释一下,你们面对这样规模的袭击,有充分准备,一切尽在掌握么?”
“打仗这种事情,哪有什么算无遗策。”顾北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弹匣,听出了她的讽刺。他忽然想起刚刚与这位太子妃轻轻握手时,她指上的枪茧。
“更何况,赵女士你好像也算不上什么柔弱不是么?”他揶揄着。
“我那都是找教练学的,自然比不上顾参谋你。”
说话间,电梯已经升至三百余米高度,下面的武装人员这时只剩下渺小的黑点,可他们依然没有逃脱危局。电梯猛烈震动着,然后悬停在半空。
“看起来,他们已经反应了过来。”女人凑到他的身旁,眨了眨眼。
“是呵……看起来他们不想放过这座建筑中哪怕一个人。”顾北离苦笑着,轻轻为自己的配枪充能,电磁导轨被激活,发出嗡嗡的声响,方才给他提供了些许的安全感。
他从腰间又摸出一柄短刀,利落地撬开电梯门,狂风当即灌入轿厢中,带着尖锐的咆哮。
赵九歌探头看了一眼,电梯正好卡停在一条维修通道上。夸父运营这么些年,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可内里这些东西,早已经破败不堪。管线杂乱地纠缠在一起,维修通道内也是锈迹斑斑,就好像这个金玉其外的千年帝国一样。
“那些方案,都是我用之前的模板改的……反正是给上面交差。遇到小贼,武力叠加,就是栓条狗做指挥官都搞得定。遇上大事,比如今天这样,就是鹏举在世,也未必拦得住。所以,与其说信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我更愿因信自己手里的枪。”
这位殿前司参谋一面抱怨着,一面爬了出去,确认安全后方才向她伸手:“太子妃殿下,您不会向我老板告状的对吧。”
赵九歌看看他,轻笑一声:“呵……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我之前一直以为,殿前司公务繁忙,顾参谋当是分身乏术,怎么会有时间写那样一个大部头的历史着作……“
她毫不忌讳地一把撕开衣裙的开叉,再次握住这位参谋的手,微一借力便利索地翻了上来。
“今天方才明白,怪不得你有时间写出那部煌煌巨着,原来都是趁着上班时间摸鱼。”
顾北离有些尴尬地躲开了她的目光:“薪水实在是太低了,赶不上临安猛涨的物价。”
他勉强分辨道。
“这倒是……”赵九歌跟在他身后,二人沿着维修通道的应急扶梯颤颤巍巍地向着更高处攀爬过去。她走了两步,忽然说:“要不咱们合着一部书吧?嗯?说不准你就能靠着稿费实现财务自由……”
“财务自由么?”顾北离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觉的这位太子妃的思路多少有些太过跳脱。两人现在明明已经命悬一线,在她看来却好像是一场冒险游戏。“殿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那……顾参谋想和我讨论什么?讨论咱们这个千年帝国该何去何从?还是讨论这些武装分子会不会回过神来,在你带我去停机坪的路上,将咱们拦下来?”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顾参谋,要不要和我打个赌?猜一猜……这会不会又是一场‘临安天变’呢?”
她的话音落下,顾北离却警觉地停下脚步,他半侧着身,站在距离地面四百米高空的步梯上,看着脚下临安城的灯火正星星点点再度亮起——Emp的打击并非持续,这座城市的应急照明设备开始工作,可那些灯光却无法探到如此高度,也不可能让他看清赵九歌脸上神情。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他看向赵九歌,低沉着声音问。
“我?”她笑了笑,夜风扬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在顾北离面前,像是一抹血色战旗。“我从小只是皇室养在笼中的一只金丝雀,他们想教我知书达理,想教我母仪天下,想教我在人前演出他们需要的样子,你指望这样一个我告诉你些什么呢?”
“你知道那些武装人员究竟是谁,你早就知道!不,首辅便是他们最大的后台……你就是其中一员!”顾北离没理会她的闪烁其词,果断举枪瞄准。但在这致命武器面前,那个女人依然表现出的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家父的确如你所说,但我不是其中一员。我只是想来看看那些被重力束缚了灵魂的愚蠢原教旨主义者,是怎样断送帝国的未来的……”
她的声音,飘散在冰冷的夜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