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宁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平静地掏出了手机,点开了一段音频。
她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很快,安静的室内只剩下手机输出音孔里的嚷嚷女音。
殷远川时日无多,现如今已是日薄西山,但勉强还能出声说上几句,给出点反应。
就这样,听着殷宁手机里正播放着的充满了嘈杂音和嘶吼声的录音,他由枯木般的死气沉沉变得逐渐激动起来。
没错,她手机里现在正在播放的这段录音,就是四十多分钟前薛玉莲和寒屿、以及殷雪颜的所有对话。
殷宁像是个旁观的局外者,坐在凳子上,淡漠地观望着殷远川因愤怒而扭曲波动的脸,看着他那双布满了褶皱的手用尽所有力气狠狠捶向了床板。
直到这条长达半小时的录音播放完毕,殷宁才终于将目光从殷远川的脸上移走。
冰凉的空气中响起她绵长又薄凉的笑声:
“你是在懊悔这么多年来恨错了人,还是在气恨被你曾经看不上的女人耍得团团转?”
“可惜,你受尽折磨也不愿意向我吐露出的车祸真相,最终还是被我知道了。不过我想,你这种人就算到了临死前一秒,也不会承认自己错了吧。”
殷远川攥紧了手,呼吸剧烈起伏,心率仪上呈现的指数飙升不止,随时随刻都要背过气去。
他的嘴唇在颤抖,用尽力气吐出了几个不明确的模糊音节:
“杀、杀了……那个……jian人……”
殷远川口中咒骂的对象,自然是谋害了他心爱白月光的薛玉莲。
殷宁淡然地牵起了唇角:
“放心,我把她带来了。不过,我还有几件事情要向你确认。”
“殷远川,你明明知道是谁设计了那场车祸,为什么选择帮殷廷毅、殷云袖他们隐瞒,而不是公布真相?”
未等殷远川做出任何回应,殷宁便自顾自地接了下去,凉薄的语气中缠绕着某种讽刺般的笑意。
“让我猜猜……公布了真相会对殷氏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而且,盛家也绝不可能轻易饶恕殷家。”
接着,她倏然加重了音调。
“最重要的是,瞒下这件事,这会是你日后操控殷廷毅、殷云袖以及殷识礼的最佳把柄,只要你攥着这个把柄一天,他们就不敢再掀出任何风浪来,甚至从此以后专心为你做事。”
“殷远川,从一开始你就抱着吞并盛家的目的接近我的母亲,想尽办法与盛家联姻。就算时颜不是盛家害死的,就算没有那场雪夜车祸,日后我的母亲、盛家也会蒙受灭顶之灾,这样算起来,殷廷毅他们倒是帮了你一个大忙。”
“我说的对吗?”
说到最后时,那些疑问句的语气全部变成了笃定的陈述。
病床上,形同枯槁的男人费力地张了张唇,喉咙里却发不出声来。
殷远川绝望且愤慨地盯着殷宁的脸,颤抖着抬起了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可他却连她的衣角也触及不到。
殷宁在这时侧过了脸,给予了司衍一个眼神示意。
司衍点亮了手机屏幕,输入文字,下达了一条指令。
紧闭的枫木红门板再度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寒屿将颤颤发抖的薛玉莲推了进来,接着又朝着她的后背重重来了一掌,将她推到了殷远川的病床前。
薛玉莲惊慌失措地扑向了床边,没站稳,踉跄着磕在了地上,当她看清楚病床上的中年男子后,本就惨白如纸的面色更加惊惧了!
殷、殷远川?!
他不是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吗?!怎么、怎么死而复生了?!
“鬼啊——!”
这股冲击力实在是太大,薛玉莲只觉得脑袋一旁混乱,出于本能地尖叫出声,顺着地板慌张爬窜。
殷宁提着她的后领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狠狠甩向床头。
薛玉莲不设防备,再加上殷宁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她不受控制地撞向了床头柜,倒在了床前。差点与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殷远川来个近距离接触!
与此同时,她的身后递来了一道宛若来自幽冥地狱的审判之音:
“薛玉莲。”
“你费尽心机,谋害了一条又一条性命,不就是想成为‘殷太太’吗?”
听了这话,薛玉莲立即回过了头,惊慌不安地看向殷宁,目光对上她那双寒潮肆虐、阴霾盘踞的绯眸。
“你、你……想做什么?!”
殷宁朝着她露出微笑,冷漠冶艳的眉眼中释放出不加掩饰的毁灭杀意。
“没什么,我只是想……”
“成全你。”
这最后三个字实在是意味深长。
薛玉莲还没从殷远川还活着的这件事中缓过来,更没听懂殷宁的意思。
当她反应过来时,殷宁和司衍已经相继踏出了门槛。
枫叶红的门板被“哐”地关上,门外接着响起了落锁声。
薛玉莲反应了过来,连滚带爬地扑向了门口,敲打着门门板,嘶吼:
“你们这是软禁!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病床上的殷远川同样很激动,无力地捶打着床板,发出支支吾吾的怒音。
一双深深凹陷的浑浊瞳眸愤恨地瞪着薛玉莲,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门外。
殷宁停下了脚步,看着走廊窗外明媚的阳光,淡声低语:
“她那么想成为殷太太,我这也算是如她所愿了。”
就让薛玉莲永远在那个房间里陪伴着殷远川吧。
如果过几天殷远川不幸因病离世,她这个‘殷太太’……
应该也不忍心看着他黄泉路上孤单一人吧。
司衍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看着殷宁在阳光下近乎虚幻的凉薄轮廓,忍不住想要触碰她。
“她穷极一生都在做一场不切实际的梦,还搭上了无辜的性命,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闻言,殷宁似笑非笑地轻嗤了一声,接着轻描淡写地道:
“这样就足够了吗,她现在所承受的,远不及我所承受的千分之一。”
“那……宁宁,你想怎么做?”
司衍试探性地开口,温热的掌心包裹住了殷宁冰凉的手指。
“还没想好,但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殷远川饱受了整整两年的折磨,生命才终于走到尽头。所以,她定然不会让薛玉莲就这样轻易解脱。
还有……
殷家的那几个老家伙们还没有收拾。
他们几个,好像……都在订婚宴的宾客名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