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殷宁像是没看见男人脸廓逐渐绷起的锐利线条一样,利落自如地转身,径直走向了盘旋楼梯。
风炎握着筷子的手悬在了半空中,如坐针毡。
饭桌上的氛围从他们坐落的那一刻就僵滞凝固的可怕,现如今看着司衍的脸色,他更是产生了一种风雨欲来前的极度危机感。
所以,这桌基本没怎么动过的菜……
他是继续吃,还是不吃呢……
*
二楼,次卧。
殷宁躺在沙发里,看着通讯录里的号码,冷白的指腹在那串熟悉的号码上方停留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拨通键。
通话铃声才响了不到三秒钟,对面就已经接通了。
“南珂?”
磁性的嗓音从音孔里迟疑地冒了出来。
殷宁没有半点波动,开门见山,“西霂,我们见一面。”
电话那头的言褚墨虽然诧异,但更多的是惊喜,掩映在斯文镜片后的青玉色瞳眸浮现一抹光亮。
“好,什么时间?”
“我现在的情况有些特殊,想要与你见面,可能并不是很容易。”
殷宁的语气逐渐弱化,脑袋枕在沙发上,仰面望着空空的天花板。
“所以,时间地点暂时待……”定。
言褚墨察觉到了什么,“怎么了?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司衍他……”
“我没事。”
三个果决利落的冰冷字眼打断了言褚墨的猜疑。
接着,殷宁以一种平淡无澜的语气继续顺着之前的话题接了下去:
“时间地点暂时待定,你这今天多关注一下手机信息,如果我抽的出空,会立刻与你联系。”
言褚墨的伤势还未痊愈,出行不便,需要拄拐和看护,自然不能让他来找她,所以她只能想办法抽身与他见面。
“好,我明白了。”
“南珂,后天晚上……”
言褚墨压低了声线,话到了嘴边却哽住了,或者说,他实在难以用一种平和的语气说下去。
因为,后天晚上是殷宁和司衍的订婚宴。
殷宁没有做声,也没有挂断电话,静静地听着音孔里传来的带着哑意的低缓嗓音。
电话两端皆陷入了沉默。
几秒后,像是担心殷宁会直接掐断通话一样,言褚墨将隐藏在心里的话尽数倾倒了出来。
“南珂,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这两天改变了心意,又或者有了其他决定……”
言褚墨向来沉稳,毕竟是从低处一点点爬上来的人,总是要比普通人多了几分隐忍、沉着、冷静。
极少会出现这种组织不清语言,语无伦次的情况。
他又一次修改了自己的措辞:
“你知道的,今时不同往日,南珂,只要你向我开口,就算殷家和司家毁了婚,我也有能力帮你平息这场风波。”
殷宁盯着天花板,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沉默了半晌才张了张唇: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言褚墨无声地哂笑,是对自己的自嘲。
“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再加上外公临终前嘱咐我照顾你,无论是出于亲缘还是友谊,我们之间都不应该生疏至此。”
回应言褚墨的只有沉默,但殷宁仍旧未掐断电话。
只听她清清淡淡地转移了话题,黯然的绯眸里辗转流窜过一缕邃影。
“我看了报道,听说凌家二少爷昨晚出了车祸,撞到了脑袋失忆了。”
言褚墨那边明显停顿了一下,接着有条不紊地解释了全过程:
“嗯,绯寒昨晚组织了一场公路竞赛,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了车祸,也的确如外界报道的那样丢失了部分记忆。”
“不过医生说了,绯寒的失忆只是暂时性的,如果接下来积极配合治疗,还是有望恢复记忆的。”
听完这些,殷宁云淡风轻地对着手机收音孔道出了一句耐人琢磨的低语:
“西霂,你有没有发现,好像从去年年末开始,凌家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一样,风波不断……”
很快,电话那头响起男人的轻笑声:
“我怎么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玄学了?”
就在这时,殷宁敏锐地察觉到房间的门把手发出了一声响动。
她警惕地朝着门板的方向瞥了一眼,果然,下一秒,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这一次她没有反锁房门,毕竟反锁了也没什么用,只要有钥匙,依然能从外面打开。
看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颀长身影,殷宁极快地对着收音孔道了句:
“我临时有点事,先挂了。”
话落,拇指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
电话那头只剩下“嘟——”的挂断声。
纵然殷宁是那种不喜欢说话,更不会主动找茬的人,但对他这种不敲门就推门而入的行为,还是多多少少产生了一种不悦。
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脸上浮起看似明艳实则凉薄的笑,幽幽道:
“我还以为像司少爷这样在外界眼里品行兼具的人,进门之前会先敲门。”
司衍将冒着热气的瓷碗放在了茶几上,并递上了一双干净的木筷。
“你中午没怎么动筷,所以让阿姨临时煮了一碗面,趁热尝尝看,说不定会有胃口。”
从这个角度来看,落地窗外投来的阳光洒在了殷宁的脸上,光影交错,可在长发的掩映下,她脸上更多的是阴影。
她无声地接过了司衍递来的一双木筷。
但很快,这双筷子重新被架置在了碗面上。
殷宁浅笑着,用淡漠之际的嗓音重复了一遍刚刚在楼下说过的话:
“我说了,我没胃口,不是因为饭菜不合口味。”
而是因为人。
说罢,她站起了身,头也不回地绕过沙发走向了床边,安静的房间里响起她没有温度的嗓音。
“我有点困了,我记得你预约的专家号是两点,那我先睡一会,你自便吧。”
这句话的敷衍程度简直达到了极点。
昨晚还需要药物才能陷入深度睡眠,甚至为此预约了精神科数一数二的顶级专家,这会儿就突然能睡着了?
很明显,她一点也不困。
这只是不想见他、不想面对他的敷衍说辞罢了。
只见殷宁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衣服没有换,窗帘也没有拉,穿戴整齐地埋进了被子里。
司衍停驻在原地,近乎过了一分多钟,眸底的光影几度变幻,掩映在袖口下的修长手指稍稍一曲,但最终又舒展开来。
他重新端起了那碗面,走向了床边,放置在了床头柜上。
殷宁能感觉到从床头递来的深沉又晦暗的视线,但她依旧选择闭着眼,将大半张脸都埋在了枕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