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漓歪头瞥了病床上的言褚墨一眼,算是默认了。
不过,她还是进行了一番解释:
“你的属下在外面守着,也已经给你请了护工,但我觉得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和你谈谈。”
言褚墨的意识并不是很清醒,麻醉还未完全消退,暂时还感觉不到疼痛,但行动有些木木的。
“……你想谈什么?”
闻言,东漓将啃了一半的苹果丢进了垃圾桶里,接着从床头柜上抽取了一张湿纸巾。
她不紧不慢地擦着手,却斩钉截铁地吐出了四个字:
“放过她吧。”
言褚墨身体一僵,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下来,他当然明白东漓这句话的意思,缓缓攥紧了拳。
看着他逐渐阴沉下去的神情,东漓欲言又止,但还是鼓起勇气直言:
“我知道你背负着仇恨,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现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来之不易。可是,难道她这些年就很轻松了吗?”
“言褚墨,你早就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不是吗?在她曾经那些最需要你的时刻,你每次都毫无例外的站在了凌槿夕的那一边。现如今她总算是遇到了一个真心对她的人,可你偏偏又在这种时候选择纠缠着她……”
说到这里,东漓随手丢掉了湿纸巾,发出了一句直击灵魂的拷问:
“为什么?难道你看不得她过得好吗?”
言褚墨重新睁开了眼,玉石般的瞳仁里隐约有一缕冷然的波光浮动,唇角却扯出了一丝薄凉的笑意。
“说完了么,你可以离开了。”
如果不是身体现在笨重得像是灌了铅,行动在麻药的作用下变得迟缓,他一定会叫人把东漓轰出去。
东漓冷哼一声,“你不会以为我想待在这里吧?”
语毕,她从凳子上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盯着言褚墨苍白的脸庞,幽幽开口:
“南珂她念及着你们之间十多年的情分,念及着你曾经的救命之恩,也念及着年少时与你和你外公在m国度过的那段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可你扪心自问,言褚墨,你还是曾经的那个你吗?”
言褚墨久久没有给出回应。
他阖了阖眼,似乎不想再理会东漓,嗓音极其低沉沙哑:
“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评判、插手。”
显然,言褚墨的态度在某种程度上激怒了东漓。
她只觉得一阵无名怒火从心底涌来,也不顾他重伤未愈、刚从昏迷中醒来了。
她愤懑地盯着他,“是啊,你说的没错,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可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你明明很清楚,你完全给不了她想要的,为什么不洒脱一点放手,为什么还要纠缠着她呢?最关键的是,难道还需要我提醒你吗?你都已经和凌小姐登记结婚了啊!”
“言褚墨,天底下哪来那么多两全的事情?既然你当年选择了复仇,选择了凌槿夕,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就应该知道你势必会失去南珂。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难道有人逼迫你吗?!”
终于,言褚墨对上了东漓的视线,瞳心深处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愠色,却又因为什么而克制着。
“出去。”
他的嗓音极冷,眼神看似平静,但却没有任何理由的叫人心慌。
听了这话,东漓反而更加上前了一步,凉凉地嗤笑着:
“被我说中了吗?难道你现在觉得后悔了吗,可我觉得怎么不觉得呢。”
“言二少爷,你现在风光无限、风头无二,是当下帝都炙手可热的新贵,想要结识你的人早就排成了长队。要我说,你真的后悔吗?不见得,我觉得你不是后悔,而是贪心不足、贪得无厌吧。”
言褚墨原本不想理会东漓,但她实在是太聒噪、刻薄了。
她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钝刀,不断割着早已血淋淋的伤口。
空气中的氛围就这样陷入了沉寂,正当东漓以为言褚墨不会再搭理她,转身准备离开时……
身后却传来了一道染着凉薄嘲意的讽刺:
“你这种人,怎么会明白……”
东漓身体一僵,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身,明艳的脸上满是讥诮:
“言褚墨,我看你真是没救了。”
接着,在东漓稍显慌乱的诧异眼神下,言褚墨缓缓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你、你起来做什么……你的伤口……你不管你的伤口了?”
他不仅刚做完手术不久就醒了,现在居然还能强撑着起来?
呃,是个狠人。
只见言褚墨极其冷静地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框镜,不紧不慢地带上,英俊苍白的脸庞淡漠到了极致,眼神除了冷,也只有冷。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和她曾经畅想过的未来。所以君漓,你大可不必说这些风凉话,一副高高在上、令人作呕的模样。”
后腰上的伤口缠了一层又一层绷带,但由于麻药没有完全消退,他现在也并未感到多疼。
镜片后的寒眸紧锁着东漓的面庞,不带半点感情,他低低地质问:
“如果换做是你,如果你与当年的我有着相同的处境,你会怎么做?”
虽然言褚墨是以疑问的语气问出了这句话,可并未给东漓丝毫回应的机会,唇边接着扯出了一道冷淡至极的弧度:
“是一辈子被人踩在脚底,生母被原配设计害死、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永远做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更无法许诺给心爱的人一个未来,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
东漓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眸,似乎认真思考了几秒,唇边渐渐溢出几分玩味的笑意。
“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言褚墨,我从一开始就说了,我没有否认你吃过了多少苦、没有看轻你的经历,也承认你现在很非常成功。”
她慵懒地笑,挑起了眉梢,颇具风情,又噙着嘲意。
“但你实在是太贪心了,做人不能既要这、又要那吧。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但我也会心甘情愿地承受相应的代价,而你的代价就是永远失去南珂。”
“所以,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你现在什么都得到了,却接受不了这个代价?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便宜都让你一个人占了?言褚墨,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如果你什么都想得到,到最后只会什么都会失去。”
言褚墨陷入了沉寂,纹丝不动的僵硬模样像是没有灵魂的机械,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不断灌入了蚀骨的冷风。
麻药好像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作用,从神经末梢产生的钝痛逐渐绵延到四肢百骸。
可为什么这阵钝痛的来源好像并不是后腰上的伤口,而是心脏……?
甚至连他本人也分辨不出,这种撕扯着神经的痛楚,到底是伤口上传来的,还是心里。
东漓瞧着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乘胜追击道:
“这么多年,你和凌槿夕甜甜蜜蜜、恩恩爱爱的时候,可曾想过她冒着枪林弹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你和凌槿夕登记结婚的时候,你的心里又在想着什么?”
“你想要报仇其实有千万种方法,既然你选择了最便捷的途径,靠着凌家,靠着凌槿夕上位,那你就要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承认吧,其实南珂在你心里也没有多重要,至少没有权力、财富和地位重要。”
言褚墨像是被某个字戳中了,回过了神,嗤笑着咀嚼这这两个字,“重要……”
他轻声喃喃:
“在她心里,我不也是一样吗。”
东漓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你什么意思?”
“其实我对她来说也没那么重要,不然,十多年的情分,为什么会输给了一个认识还不到四个月的人?”
在司衍出现之前,他本有十足的信心,再给他半年时间,一切都会结束,到时候他会不惜一切地挽回殷宁。
可是,正当一切都按照他预计的进行下去时……
司衍的出现,让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