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离开后,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殷沉一人。
他面不改色,依旧稳若泰山地坐在书桌前,缓缓拾起了桌面上的钢笔,看似漫不经心地在指间拨转着。
就这样静默了几秒,殷沉放下了钢笔,转而拿起了手机,发出了一行指令。
*
Z国,中心医院。
钟面上的指针指向了四点。
手术室常亮的红色指示灯终于熄灭。
接着便是“咔嚓”一声,手术室的门被从里向外推开。
这一动静让半梦半醒的风炎再度惊慌失措地睁开了眼,他揉了揉眼眶,随后立即从长椅上起身。
然而,君噬的心腹和同为司衍属下的高大同事却抢先了他一步,围在了医生的面前。
身着手术服、戴着口罩的医生看上去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手术很成功,但接下来还有二十四小时的危险期,我们接下来会将病人转到重症监护室,渡过了这段危险期,病人才算是真正的平安。”
宣布完这一消息,医生便再度匆忙地返回了手术室。
*
“手术成功了,但是人还在昏迷中,接下来还有一段危险期,渡过了危险期,才能算是真正的平安无事。”
手机屏幕的光被熄灭,磁性动听的嗓音在漆黑一片的室内潺潺响起。
倚靠在床头的少年正侧着身,即便在黑暗中,他那优美流畅的肩颈线条依旧清晰地展露着,视线再继续下移,映入眼帘的则是健硕的胸膛、坚实分明的腹肌……
然而,已经过了半分钟,司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察觉到身侧渐渐传来了清浅匀促的呼吸声,司衍无声无息地执起了殷宁的一束丝发,在指尖摩挲着。
他低垂下眼眸,看着如墨般的黑错杂缠绕在自己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上。
视线再稍稍偏移……
只见殷宁那白皙优美的颈线、肩线上,或者说,目光所及之处……
都像是印刻一样,留下了深浅不一的红痕。
司衍渐渐松开了指尖的这束丝发,轻轻触上其中一枚淡淡的红痕,唇角不由得掀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
第二天,中午。
殷宁从疲惫和酸痛中醒来,大脑持续浑浑噩噩了好几秒,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于是,她立即下意识地朝着身侧看去。
然而,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一点残余的温度也没有留下。
察觉到了床边传来的动静,端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利落流畅地起身,朝着床边缓缓踱步而来。
相较于殷宁刚睡醒的惺忪和凌乱,司衍已经穿戴整齐,除了没穿外套,黑色衬衫上的每一道褶皱都精致的恰到好处。
“君小姐的手术成功了,不过她还在昏迷中,度过二十四小时的观察期才能算是真正脱离危险。”
主动回答了殷宁最关心的问题以后,司衍话锋一转,淡笑着问道:
“早餐已经凉了,我让人去加热一下,或者等下直接一起去吃午餐?”
听了这话,殷宁掩着被子坐起了身,想要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除了手机以外,床头柜上已经放置了一套崭新的衣物,甚至连内里衣物也包括了……
殷宁淡淡扫视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随后抓起了手机,点亮了屏幕。
已经十点四十了……
她不禁抬手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没想到,这样一个简单到再简单不过的行为动作,牵引出了更多的酸痛。
想也不用想,这样的酸痛源于何处了……
只是分别了几天而已,为什么司衍这家伙给她的感觉,像是分别了数月一样,昨晚可以说是‘不遗余力’地折腾她。
司衍隐隐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微妙氛围,很快又接收到了殷宁递来的颇为怨念的冷淡目光,他不禁后背一僵,求生欲极强地表示:
“……我来帮你吧,宁宁……”
说话的同时,司衍来到了床边,拿起了放置在床头柜上的崭新衣物。
察觉出司衍的意图后,殷宁只觉得心中更闷了,他该不会是想帮她换衣服吧?
暗暗咬了咬牙后,殷宁夺过了司衍手里的衣服,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字:
“出去!”
*
一个小时后,某中餐馆。
正值寒假时节的旅游高峰期,市中心基本上每一家餐馆都处于爆满的状态。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不用排队的中餐馆,可包间已经被预定完了,于是殷宁和司衍退一步选择了大厅堂食。
手机扫码点完菜以后,殷宁默默地端起了手边的水杯,轻抿了一口茶水。
她刚打算饮第二口,就听见对面传来了一道低低的询问:
“待会吃完饭,有打算去探望君小姐吗?”
平静地咽下这苦涩回甘的茶水,殷宁淡然地摇了摇头:
“眼下这种情况……还是算了。”
“她好不容易才假死逃出生天,能够彻底脱离君家,摆脱君漓的身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这种时候去看她,说不定会让人发现端倪。”
说到后半句时,殷宁的语气中已然浮现了几分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羡慕。
司衍将殷宁的细微神情收入眸底,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了杯壁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几秒后,他淡声问道:“她为了达成她的目的而算计了你,这也没关系吗?”
殷宁稍稍措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司衍会问这样的问题。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策划这一切,其一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怨恨,所以一把火烧毁了君家主宅,又制造出了一桩桩血案。”
“其二,借着血宴上的混乱,铲除君家所有的异姓长老。这也是君噬会放她一条生路的原因,君家的异姓长老们,向来是历任君家家主的绊脚石,而她以一己之力,帮君噬铲除了这八块石头。”
“其三,假死,逃出生天。在那样的情境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如果不是你出手,她恐怕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我想,在实施这一系列计划之前,她就算准了你最终会出手。”
在喧闹嘈杂的餐厅大堂里,这平和温润的嗓音如同清澈的泉水般潺潺响起,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殷宁手捧着瓷杯,静静地听着,看似无波无澜地注视着茶水表面,一言不发。
直到司衍全部阐述完毕,她才缓缓开口,轻描淡写地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一样:
“像她那样的烦人精,向来只会惹事,又屡教不改。起初,如果不是看在君少爷的面子上,我是断然不可能容忍她的。”
“后来时间久了,一个月,半年,一年,两年……我都已经忘了当初容忍她的原因了,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朋友。而且,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总是无趣的,偶尔有一个人在身边吵吵闹闹,感觉也不是很糟糕。”
“又或者,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相似之处吧,所以想帮她一次。而且,你应该也看见了,那一剑,我并没有手下留情,是真的贯穿了她的胸膛。她现在还能活着,也算是她命大。”
司衍轻轻地握住了殷宁的手,温热的掌心将她冰凉的手指覆住,继而问道:
“既然如此,宁宁,那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殷宁将目光投到了窗外,看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思考了片刻,低低道:
“参加完她的葬礼,然后回帝都。”
司衍很快地点了下头,随后又有些犹豫地试探:
“所以,宁宁,你的意思是,离开Z国之前都不打算去探望君小姐了吗?如果你想见她的话,我可以安排……”
“不用了。”
殷宁反握住了司衍的手,她手指的温度向来都是冰凉的,此刻更是凉的骇人。
接着,几许薄凉的笑意在她的唇边绽开:
“昨晚以后,世界上就再也没君漓这个人了,东漓……自然也不复存在。以后她改名换姓也好,改头换面也罢,都与我无关了。”
殷宁这么做,也是为了东漓考虑。
既然东漓险些废了一条命,才得以假死脱离君家、脱离这个血腥的泥潭。
那么……就最好不要再和他们这些老朋友有所交集。
万一被人发现了端倪……
那么她所付出的一切、所谋划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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