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短褂的二等石匠横眉一竖,故作不知情,恶声恶声地问道:“桑兄弟,这是些什么人,怎么都围在这里?”
他鼓着一对招子,再加上一身夸张的腱子肉,煞是凶恶。
五姓跟河沟村的村民被这一声粗喝,惊得一抖。
他们是做梦都想不到,一个无权无势无钱的桑瑄青,竟能够让福县叫得上名的品阶工匠都前来助她盖房。
就算是里正(村官)也没这等威望跟号召力吧。
完了完了完了。
他们这是不小心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吧。
他们此刻既懊悔又恼羞成怒,但瞧见这么多工匠前来给桑瑄青助力,再大的怨气跟不满,也只能将气往肚子里憋。
“我、我们……”
郑曲尺看他们一个个脸都憋得通红,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那神态滑稽得惹人发笑。
她好以整暇:“哦,他们是来跟我大哥和幺妹道歉的,为之前的争执冒犯,也为他们曾经对桑家的私诋毁,对吗?”
对吗?
他们脸一僵,想到之前跟桑瑄青当着河沟村村民讲的那些话,此时他们却是肠子都悔青了。
但木已成舟,他们算是被这小黑子算计惨了。
五户大姓全低着头,尴尬接话:“对、对啊。”
青工向来温和的脸,此时却严肃起来:“咱们福县从不会排斥外乡人,既然入了此地户籍,以后便是同村乡胞,最好和睦友善。”
旁边有人小声:“那是夷上青工吧。”
“对啊,是他。我前些时日听说里正为请他打一张七星桌,连着拜访了好几次都被拒绝了,却想不到他会来给桑瘸子一家盖房子。”
这时五户大姓听见心惊不已,夷上青工的大名,他们当然也听说过。
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青工可是四级工匠,在邺国评上级别的工匠一向受人尊敬,地位也不同于一般普通平民。
他们被训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能擦着头上冷汗,应声道是。
“我、我们道歉。”老吴家的媳妇也是个精明人,她赶紧领着几个闹事的妇人上前:“之前的事情,是我们没问清楚,我家臭小子说了,是他先欺负人家幺妹的,等下次见到幺妹,我让他们好好给幺妹赔礼道歉。”
她们现在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变。
好声好气,低眉顺眼。
她们的男人见势也出来,一起向桑大哥拱了拱手,面红脖子粗道:“桑家老大,之前的事是我们不对,不该乱说话,也不该喊你瘸子,请你原谅,以后你们桑家的事就是我们五姓的事,绝不会再发生像昨天那样的事了。”
一口气将话说完,就臊着脸,想拉着自家媳妇匆匆离开。
桑大哥茫然看向郑曲尺:“青哥儿,这……”
“哥,是他们道歉得不够诚恳,还是你还有话要说?”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就让走到一半的五户大姓僵直住了身影,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桑大哥见他们被青哥儿一句话吓成那样,有些好笑跟苦涩:“不是的。”
他们大松一口气,就跟有鬼追一样跑得飞快。
其它看热闹的村民也怕被殃及池鱼,也忙不迭地跟着跑了。
收拾完村里的地头蛇,还立了威的郑曲尺,一回头才发现桑大哥有些不对劲:“哥,你、你怎么了?”
桑大哥看着她,本来还想绷住,但红了一圈的眼睛,流露的情绪却暴露了他的感受。
有欣慰、感激,更有愧疚、自责。
“没什么,大哥只是觉得拖累了你……有我这么一个没用的大哥,凡事都要让你出面扛着、顶着,我实在是……”
“哥。”郑曲尺一脸苦瓜脸道:“要不是为了给你们讨回个公道,我可舍不得花那么多钱请人盖房子,我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人前显贵,人后必受罪了。”
桑大哥本还满心震荡。
他觉得如今的桑瑄青是如此光耀优秀,如同太阳的光芒为其镶了一道金边,离他这种废人是如此遥远,可经她一搞怪卖惨,他心里刚砌起的隔阂疏远又什么都忘了。
“别胡说,这些人……可不是你那么点钱能够请得来的吧。”
郑曲尺心想。
怎么不是钱,人情这东西可比钱更值价,就为这么件小事用了……哎呦,她又要开始心疼了。
“你到底……在营寨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皱眉问她。
一切改变,好像就是去了一趟营寨后发生的。
郑曲尺认为这事可不能说,以他那操心的性子,说出来绝对会后怕自责到连觉都睡不着。
“这事以后再说吧。”
郑曲尺安抚好自家大哥,就得抓紧去办正事了。
“青工,还有李大叔,刚才多谢你们仗义执言了,要不然我这房子只怕还修不了了。”
“小事小事,比起桑兄弟做的,我们这都不算什么。”
“对啊,桑兄弟,你这新房子想怎么修,尽管告诉我们,只当纯帮忙,绝不收你的钱。”
刚才她跟她兄长哭穷的话,他们在旁边可全都听见了,只觉好笑。
郑曲尺虽然财迷,可不兴白白占别人便宜。
她神秘道:“可不能让你们白帮忙,等我设计的房屋修好了,你们绝对会觉得不虚此行。”
他们听这话,一脸不理解。
房子……他们在场的人,可没少盖,别说普通茅草房,就算是县里的套院土坯房都建过不少,她怎么会觉得修她一套房子,就会让他们觉得“不虚此行”呢。
这话是故弄玄虚,还是她又有什么别出心裁的工艺要展示?
——
漠河之畔,猩红的血水瑟瑟,染红了半边江水。
运河之上,一艘二层楼船停泊在港口,上面的人全被清洗完成,尸体被抛入河中,一支精锐队伍迅速潜入。
“报——在底仓找到了大批木箱封闭的货物。”
甲板上,宇文晟指尖轻敲护栏,蔚垚面上露出大大的兴奋笑容:“将军,咱们这一趟,收获丰盛啊。”
“报——船仓发现一位受伤的白衣女子,她说她叫公输兰。”
“哦~”宇文晟转过头,面上露出一抹深意的笑:“有意思,太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