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块相邻不远的麦田,站满了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张念秋跟在张保福身后,摸着下巴,打量着被糟蹋的麦田。被踩倒伏在地上的麦子中间,洒着一片一片碎如雪花般的东西。
她蹲下来,小心翼翼捡起一片,放在手心查看。
“四爷爷,你来看。”
张保福闻讯过来,看看她手心里放着的一片麦皮,眉头蹙了起来。
“四爷爷,你再看那边……”张念秋指着另一垅的麦子,让张保福看麦子根部的泥土。
张保福朝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小脚印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四爷爷,是小孩子的脚印。”张念秋说道。
张保福点点头,问麦田的主人:“早上有孩子进麦地里玩耍?”
麦田主人忙摇头,“那没有,老支书,我一大早就来地里,发现地里被人踩了一大片还摘了那么多麦穗,我就嚷了起来,附近田里的人就都围了过来,全是大人没孩子……”
没孩子?
张保福朝四周围着的人群望过去,确实全是大人,没见孩子的踪影。
“不是早上的,那这脚步就是昨晚留下来的。”张念秋说话了,声音清脆响亮。“昨天晚上在晒麦场放电影,离这边也不算远……事情很明白了,有人带着孩子来偷麦子。”
围观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有人汇报了个情况。
“老支书,我想起来件事。昨天我娘回家说起,她旁边坐了个女人,还带着俩孩子。第一场电影的时候人在,放第二场电影的时候一直没见人影。等到电影快放完了,女的带着孩子又来了,坐下没过一会儿,又带着孩子走了……”
张保福忙问,“你娘说没说,那女人是谁?”
“我娘说了,看着脸生,是……”说话的人瞅瞅老支书的脸色,没再继续往下说。
“是原张家庄的人?”张念秋直接问了出来。
那人点点头,“陈家湾的人,我娘全认得……”
这话里意思很明白了,他娘都不认得,那肯定是原来张家庄的人。
两块麦田的主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张保福。
都说老支书为人公正,处事公道,这事牵扯到原来张家庄那边的人,看看老支书咋处理吧。
“叔,我跟你去趟家里,找大娘问问情况行不?”张念秋问。
被称为叔的汉子十分高兴,“行,行,那走吧。”
张保福和张念秋跟着这汉子往家走,两块麦田的主人也跟着一起。
围观人群也没散去,浩浩荡荡一群人,跟在后面一起朝汉子家走去。
有人偷摘青麦穗,还把麦田踩倒了那么大一片,这就是糟蹋粮食。
糟蹋粮食,天打五雷轰!
要搁前几年,这贼都得抓起来开批评大会,狠狠教育一顿。
现在管得没前些年那么严,可这贼也不能放过。
等揪出来这个贼,先把这贼狠狠揍一顿,让这贼再也不敢动歪脑筋!
到了汉子家里,一位年迈的大娘看到一群人涌进家门,还被吓了一跳。
汉子忙道,“娘,别怕,老支书他们是来跟你打听件事。”
“啥事啊?”大娘问。
张保福朝张念秋示意,让她去问。
张念秋上前,挽着老大娘的胳膊,扶她在院中的板凳上坐下。
“大娘,你别慌,我听叔说,你昨天晚上看电影时,旁边坐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大娘一听问的这事,一拍大腿,“可不是,带着俩孩子,第一场电影倒是从头看到尾,第二场电影一开始,我边上没人啦。”
“后来文超那孩子看有个空位,挤进来坐了下来。看到一半,那女人带着孩子又回来了。”
“那女人看着瘦得不成人样,不是个善茬。一张嘴就把文超给骂了,说文超抢了她的位子。”
“你想啊,周围全是一个村的,看着文超那孩子长大,看到他被人骂,大家伙都帮他说话,跟那女人吵了起来。”
“文超这孩子实在,不想影响大家伙看电影,就把位子让了出来,让那女人带着孩子坐下了。结果看了没一会儿,那女人又站起来,拎起板凳带着孩子走啦,你说怪不怪?她不看电影,她还回来这一趟干啥?”
张念秋耐心听着大娘絮絮叨叨,把昨晚的事讲了一遍。
“大娘,那你认识那女人吗?”
大娘摇头,“不认得,看着眼生的很,我没见过。”
没见过?
张念秋想了想,又问,“大娘,要是让你去认人,你能认出来吗?”
老大娘又是一拍大腿。
“能啊,肯定能。那娘几个,从大人到孩子,一个个瘦的皮包骨,小丫头的手腕子细得像柴火棍。第一场电影结束时,我听那俩孩子一直在喊饿,后来那女人就带着孩子们走了……”
大娘的话刚讲完,周遭听得一清二楚的人群就喧闹起来。
“老支书,这事没跑了,就这娘们带着孩子去干的,听听,陈大娘刚说过,听到那俩孩子喊饿……”
“老支书,你说这事咋办吧?糟塌粮食,不能轻饶了她!”
“对,不能轻饶!”
陈大娘被唬了一跳,抓着张念秋的手问,“闺女,这这……这咋回事?”
回答的是陈大娘的儿子,“娘,昨天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旺叔和牛叔家的田被人糟蹋了,摘了不少青麦穗不说,还踩倒了一大片的麦子,看着就让人生气。”
听到陈大娘的一番描述,一个人名就在张念秋心里浮了出来——刘麦香。
前一段对质时,张念秋才刚刚见过那一家子。
从大到小,一个个的都是面黄肌瘦,瘦到皮包骨,和大娘说的话正好对上。
张念秋和张保福对了个眼色。
张保福上前一步,“老嫂子,辛苦老嫂子跟我们走一趟,咱去认认人,成不?”
“成啊,有啥不成的?”陈大娘爽快地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粘的毛絮絮,“认个人算啥,走,咱认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