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静了下来,张念平的屋门悄无声息地被拉开。
赵晓芬猫着腰,溜到老两口的窗户底下,支着耳朵偷听屋里的谈话。
张念平跟在她身后,也不敢出声,拉了拉她的衣角。
赵晓芬回过头,狠狠瞪他一眼,竖起食指在唇边,无声的“嘘”了一声。
她就是要听听,她这个婆婆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屋子里,张满山的声音传了出来,“你搞什么?好端端的,你熬药干啥?”
陈翠花气哼哼的,“我咋了?我都是为了她好。”
张满山没忍住:“呵呵……”
“你呵啥?”陈翠花恼火,一把抓起扫炕的小扫帚,就朝他扔了过去。
小扫帚砸在张满山身上又掉到了地上,张满山没捡,他吼上了陈翠花:“你想干啥?想造反?”
那眉毛眼睛瞪的,让陈翠花心里突了一下,嚣张气焰瞬间低了八个度。
她讪讪的,“你咋也不躲一下?”
张满山哼了一声,“这么近,我咋躲?”
陈翠花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小扫帚,拍拍灰,又扔回炕里头。
她心里委屈,嘴里嘟嘟囔囔:“那么大声干啥?就会冲我瞪眼睛,刚在外头咋不见你耍威风……”
就敢在屋里冲她撒气!
她咋这么倒霉,嫁了个窝囊男人,生了个窝囊儿子,连老带小都不向着她。
“你少在那嘟囔,”张满山打断她,“你抓的啥药?”
这婆娘,问了好几次了就是不肯老实说,张满山心里狐疑。
这陈翠花,不会闯啥祸吧?
陈翠花撇撇嘴,“能是啥药?让人生儿子的药呗。”
“啥?”
“啥啥啥,让人生儿子的药!”张满山的不在状态让陈翠花火气又起,“张满山,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不是?”
张满山这才恍然想过,陈翠花确实跟他唠叨过好几回,老大两口子结婚一年多,一直没动静的这个事。
“他们才结婚多久,你着啥急?”
“一年多了,还不该着急?”陈翠花啐了一口,“万一娶进门的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那咱不是亏大发了?”
咚的一声,屋外传来拉拉扯扯的动静。
“晓芬晓芬,你消消气,消消气……”张念平死死拉扯着赵晓芬。
刚听到屋里传出来的那句“不会下蛋的母鸡”,赵晓芬就炸了,直接就想往屋里冲。
正在气头上的赵晓芬一把推开张念平,指着他的鼻子骂:“张念平,你这是要拦我?”
“不是,晓芬,你冷静一下……”
“我冷静不了!”赵晓芬气得呼哧呼哧的——任谁被扣上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这顶帽子,她都冷静不了。
一转头,她看见了灶台上的那碗放凉的苦药汁,冲过去端起来又往屋里闯。
“晓芬,晓芬……”张念平拦着她。
“张念平,你给我让开!”赵晓芬冷着脸,“你让我把这口气出了,今天这事就算过去了,否则,我明个就回娘家,让我几个兄弟,叔伯家的堂兄弟们都来一趟,咱们好好论论理!”
“别呀,晓芬,我妈她不会说话,她嘴上没把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念平赔笑脸。
“滚开!”
赵晓芬横眉怒对,张念平想起她娘家几个凶神恶煞的兄弟,讪讪的把挡着她的胳膊缩了回去。
“你……你端着药想干啥?”
“不干啥,药不能浪费,谁抓的谁就把它喝了!”赵晓芬端着碗进了堂屋,进了老两口的屋子。
屋门半掩,被她咣一脚踢开。
屋里的陈翠花吓得一哆嗦,张满山也有点不满。
“念平媳妇,你这是干啥?”
赵晓芬冷着脸,“干啥?妈不是身子不好,这有她抓来回补身子的药,让她好好补补!”
张念平悄没声地跟进了堂屋,探头往屋里看。
屋里乱成了一团。
陈翠花被赵晓芬压在炕上,手里端着的碗使劲往陈翠花嘴里灌。
因为动作幅度大,碗里的药汁撒了不少,全撒在了陈翠花脸上还有身上。
张满山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婆娘吃亏,刚想伸手,赵晓芬就瞪了过来,“咋,你一个当老公公的,还想摸儿媳妇?”
臊得张满山又把手缩了回去。
赵家这个闺女是个浑不吝,啥话都敢往外说,张满山拿她没办法。
一扭头,看到了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的张念平,张满山怒骂:“还不赶紧滚进来,把你媳妇从你妈身上拉开。”
张念平磨磨蹭蹭的进来,“晓芬,晓芬,差不多得了,咱回屋,回屋啊……”
看到他这个磨蹭样,张满山气得想跺他:“把她俩拉开,你赶紧的!”
张念平上前拉住赵晓芬,正好碗里的药汁也灌完了,赵晓芬顺势站起,把手里的空碗一扔,咣啷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陈翠花躺在炕上就要嚎,一张嘴脸上的药汁就流进了嘴里,顿时恶心的她想反胃。
“呕,呕——”陈翠花从炕上爬起来,不停干呕。
她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药汁,气味难闻的很,就连她身上的褥子上,也染上一大片。
——杀千刀的赵晓芬,这是骑到她脖子上撒野,她可没法活啦!
——被儿媳妇骑到头上,她死了算了!
——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吧,恶媳妇磋磨婆婆啊,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陈翠花又是呕又是嚎,鼻涕眼泪糊在脸上,狼狈的很。
张满山瞪向张念平,“愣着干啥,给你妈端洗脸水来!”
张念平讪讪的,哦了一声,转身出了屋。赵晓芬不屑的哼了一声,跟着他出了屋。
人都走了,屋里一片狼藉。
药汁的气味熏的张满山头疼,陈翠花的哭嚎更是加重了他的头疼。
“行了,人都走了,你嚎给谁看呀?”
“我活不了啦,死了算了……”陈翠花不理他,继续连哭带嚎,“哪家儿媳妇敢打婆婆?哎呀我的娘哎,活了大半辈子被儿媳妇欺负到头上,没人为我出头哎,让我死了算了哎……”
张满山叹口气。
屋里气味太难闻,他过去支起了窗户。
院子里,张念平端着一盆水刚出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