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林之所以纠缠不休,还真是因为他遇到了难题,他需要钱,需要一大笔钱。
要说起来,张念林虽不是入赘,可他的日子过得就像入赘了赵家一样。
打结婚时起,就一直住在老婆娘家,张念林住的也不自在。
他早就想能有个自己的小院子,搬出去独门独院,过自己的小日子。
可是算盘打的好,运气不好。牛头镇上民房倒挺多,他打听了好几年,也没碰上要往外卖房子的。
这个年代,房屋买卖还是很少见的,卖房子属于可遇不可求。
可是,今年到快过年的时候,赵素芬回家,告诉他一个好消息。
镇上有户人家要卖房子了——一个单独小院子,连屋里的家具一起卖,开价六百。
要卖的房子张念林一听,就知道了,就是刘长喜以前住的那个小院。
刘长喜蹲了大牢,这小院就一直空着。刘长喜的儿子闺女一直没回来过。
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多,熬到镇上人把刘长喜的事忘的差不多了,刘长喜的儿子悄无声的回来了。
回来卖房子。
赵素芬很兴奋:“那个院子你也知道,收拾的挺好的,虽说一年多没住人,不过底子在呢,简单一拾掇就能住。”
张念林也开心,开心过后是迟疑:“六百,太贵了吧。”
镇上谁家能拿出来这么多钱?
赵素芬压低声音,“他开六百就给六百啊?你傻啊,压压价……”她伸出五个指头,“估计这个数就能拿下。
“五百?”张念林咂舌,五百也不少。
两口子关在屋里,把这么些年存的老底都翻了出来。
张念林以前工资发的及时,不过他开销大,每个月要买烟买酒,逢年过节还要和同事走礼,攒不了多少。赵素芬小学老师,工资老拖欠,发也发不全。
吃住在赵家,虽说省了房租,但每个月也要给赵家父母点生活费,时不时的还要买菜买点心贴补一二。
所以,两口子结婚十年,把手里所有的钱都算过来,也不过刚攒了二百来块钱,还差一半。
远远不够五百这个数。
夫妻俩对坐愁城。
赵素芬想到个主意:“哎,你回村里,找你爹妈要去。”
张念林抓抓头,“他们能有啥钱?”
“张念林,你在这跟我耍什么心眼?”赵素芬白了他一眼,“你们村现在谁不知道,搞的风风火火的,年底还有分红。你爹妈手里没钱?谁信呐。”
见张念林不搭腔,赵素芬翻了脸:“你去不去?张念林,你心疼你爹妈,他们心疼你了吗?就这一间小屋,夏天闷冬天冷,咱一家四口睡一张床……现在孩子还小,再过两年,家宝家丽都大了,还跟咱俩睡一张床?”
张念林缩着脖子不吱声。
“我不管,”赵素芬站起来,指着张念林的鼻子下了最后通谍:“张念林,你给我听好喽,这钱,你要是不回村要过来,买不了这个院子,这日子……我不跟你过了!”
一甩手,赵素芬噔噔噔地走了,张念林缩在屋里抓耳挠腮。
思来想去,张念林妥协了。
为了方便要钱,两口子还嘀嘀咕咕,定了计划。张念林也不要脸面了,两口子演了一场戏,张念林被从家里赶出来了。
他就用这副被赶出家门的凄惨模样回村,吓唬吓唬老两口,哭诉一番,说他工作没了,钱没了,赵素芬嫌弃他了,要跟他离婚!
知母莫若儿,他妈听到这些,肯定会吓住的,然后就会把家里的钱拿出来,偷偷塞给他,让他回去和素芬好好过日子……
主意打的很好,可张念林没想到,他妈被吓过头了。他话才刚说一句,剩下的戏还没演,他妈就一头栽倒了。
那天晚上的鸡飞狗跳,张念林一回想就肝颤。
就问戏演砸了,该咋办?
最护着他的亲妈连夜被送往医院,家里的钱也在张念林眼皮子底下,被他爹塞给了张念松,张念松拿着钱跟去了医院。
家里没了钱,还被亲爹赶,张念林一夜没睡好。
第二天,他还想厚着脸皮再留一留,结果张念杰那个狗东西,直接拎着他的箱子,扔到了门外。
张念林没办法,拖着箱子又回到了镇上。
度日如年过了几天,在镇上碰到了村里人,张念林打听了一下家里情况,知道他妈命大,抢救过来了,而且还没花多少钱,他的心思又活络了。
这次回村,村里人身上穿的都是新衣裳,他媳妇说的没错,村里日子现在过的好了。
他爸妈手里肯定还有钱,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让张念松带走。
所以,他找赵素芬要了点钱,去买了点心水果。拎着礼品,骑着自行车,大年初一又回村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赔着笑脸,就不信他爹能翻脸不认他这个大儿子。
可是,张念林没想到,他才刚提了个话头,说出想借钱的意思来,他爹就真的翻脸了。
扫鸡屎的大扫帚,又臭又脏,劈头盖脸就往他身上挥。
自己挥不动了,还叫老三继续挥,张念林被生生赶出了院子,赶到了院门外。
“爸,”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爸,求求你,那房子不等人……这钱算我借家里的,以后我还,我一定还!”
围观的村民看了好一场大戏,有人凑热闹,对着张念林就吆喝起来。
“张念林,你以前是挣工资的人,那攒钱可比村里人容易多了,你咋还回村里朝你爹妈要钱?脸皮咋恁厚。”
张念林跪在那,听不出说话的人是谁。
围观的村邻那么多,议论纷纷,嘈杂的很,却没一个如他所想,是向着他说话的。
张念林抬头看着面色铁青的张满仓,心一横,不仅跪,还给磕了个响头。
“爸,我实在没法子了,我不想住在赵家了,我不是上门女婿……爸,镇上有人卖房子,好不容易才碰到这个机会,错过了就没机会了……爸,我想把那房子买下来,买下来我就在镇上有个窝,我再找份工作好好挣钱……爸,爸……”
一声声一句句,全是哀凄。
张念林抬起头,脑门上因为磕头碰到地面,蹭上了泥土,显得脏兮兮的。望着张满仓的一双眼,里面盛满了哀求。
张满仓闭了闭眼,从心底里打起颤来。
老大啊老大,当着这么多围观的村里人,舍下了他最看重的脸面,宁愿下跪磕头,也要逼他这个老父亲……
好,好的很!真是好的很!
他养了一个“好”儿子,养了个“好”儿子啊!
大年初一,张满仓心灰意冷,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