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枣枝在医院坐了一小会儿,陪陈秀英又去了一趟卫生间后,提出了告辞。
“大娘,那我就先回了,你好好养病,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陈秀英的输液已经结束,针头已经拔掉,去完卫生间回来后,已经被张念松扶着躺下,让她休息一会。
何枣枝跟她一说话,她又想坐起来。
“哎,你赶紧回去吧,孩子还生着病呢……”
何枣枝忙上前按住了她,“大娘,你别起来,躺着吧。”
陈秀英就喊二儿子:“念松啊,你去送送。”
“嗯。”张念松应了一声,拎起了放在床边木柜上的保温桶,对何枣枝说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病房,陈秀英躺在床上看着两人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人影了,才叹口气收视线。
“哎,大娘,我咋看着你看上那个女的了?想让她当你儿媳妇?”
隔壁床的病友及伺候她的家属都凑了过来,想跟她聊天。
陈秀英诧异:“你咋看出来的?”
“哎哟,你当别人瞎啊?”病人撇撇嘴,“就你那俩眼珠子,一看见那姑娘来,亮得跟夜里的电灯泡一样……”
她说的让病房里其他人都笑了起来。
这人更得意了,“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
陈秀英叹口气:“光我想着,有啥用啊……”
何枣枝这闺女,她确实看上了。长的温柔,性子也温柔,配她二儿子正好。他们一个没了媳妇,一个和男人离了婚,正好谁也不嫌弃谁。
两个人结个伙,搭个伴,日子就能过下去。
她不用再担心二儿子以后孤苦一人。她看人不会错的,枣枝这闺女心好,只要肯嫁给念松,就一定会把念松照顾的妥妥当当。
念松呢也是个肯卖力苦干的,能挣钱能养家,也懂得疼媳妇,要是娶了枣枝进门,他也一定会对枣枝好的。
如意算盘打的很好,可惜,何枣枝在刚才的闲聊中,无意中就把她的盘算给打破了。
这么年轻,却不打算再往前走一步,只想守着孩子,把孩子养大……陈秀英在可惜自家儿子没福气的同时,也有点心疼何枣枝。
是个好闺女,也是个傻闺女。这么年轻,还有好几十年要熬,这日子哪是那么容易熬过去的?有个伴,总比一个人要强一点……
张念松拎着保温桶走在前头,何枣枝跟在他身后。两人沉默着下了楼梯,来到了医院门口。
“桶给我吧。”何枣枝伸手去接。
张念松把保温桶递了过去。
“你回去吧,我走了。”何枣枝客气地对他笑笑,转身想走。
“哎……”张念松脱口而出。
何枣枝站住脚,半侧过身,疑惑地看着他。
张念松不知道自己为啥会叫住她,叫住她又要说什么。
“那个……那个谢谢你……”
何枣枝微微一笑,“大娘谢,你也谢,你们要谢几次啊?”
张念松没笑,认真地看着她。
“谢几次,都得谢,”他清清嗓子,“不过……你还是别再送饭了,太麻烦你了。医院门口有卖饭的,挺方便的。”
何枣枝也看到了在医院门口支个摊,卖馄饨、水饺、面条各种饭食的小摊贩,还不止一家。
“外面买的,那有自己做的吃着放心?”何枣枝道,“反正我也要做饭,不过多添一碗水的事,不麻烦。”
“那……那我给钱吧,”张念松去摸兜,“反正买饭也得花钱,这钱干脆给你……”
何枣枝正要拒绝,然后就看到张念松从兜里掏出了几张一毛两毛的零钱,还有个五分的钢蹦从指缝里漏了下去,掉在了地上正在打转。
她忙蹲下去捡,和另一只黝黑的大掌差点摸个正着。
何枣枝忙缩回手,站起身,心砰砰直跳。
张念松捡起五分钱,和刚从兜里掏出来的钱放在一起,数了数后,他尴尬了。
拢共才六毛,带上那五分,六毛五分钱。
要说买中午那一顿面条是够了,可……听她话里的意思,晚饭估计还是要来送一趟。
张念松是想把两顿饭钱都给她的——城里啥都花钱,买米买面买菜都要花钱买,他不能占她这便宜。
脚底踩的有钱,可现在……他没办法当着何枣枝的面,脱鞋脱袜子拿钱。就算拿出来钱了,他也不好意思把沾有他脚汗和脚臭味的钱,递到她手里……
张念松举着六毛五分钱,一时递也不是,不递也不是,脸都红了。
何枣枝比他更尴尬。
“不要你钱,你……你赶紧把钱收回去。”见他不动,何枣枝也顾不得害羞,伸出手,把张念松举着的手往他那方向推了推。
粗糙的大掌被一只柔软的掌心推回来,张念松整个人都僵了。
“你就剩这点钱了?”何枣枝同情地看着张念松,“晚饭我还来给你们送,这钱你收好,医院里花钱地方多……”
六毛五,估计连个响都没听到,就没了。
何枣枝抬眼看看张念松。一张硬朗的脸板得像刷了层浆糊,因为被她撞见了他没钱的尴尬局面,张念松的耳朵都红了。
张念松……快愁死了吧?
“我走了,晚上我再来。”何枣枝拎着桶,转身就走。
张念松愣愣地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到了下午,何枣枝果然又拎着保温桶来了,桶里是煮的咸疙瘩汤,还带来两个大馒头,一小瓶自家腌的萝卜干。
跟中午一样,何枣枝帮忙喂陈秀英吃饭,她还多拿了一双筷子,张念松拿筷子吃自己的一份。
吃完饭,张念松照样很自觉地就去把饭盒和保温桶等洗涮干净。他洗碗的时候,何枣枝也顺便扶着陈秀英又去了一趟卫生间。
回来后,陈秀英舒舒服服地躺在了床上,指挥着自家二儿子。
“念松啊,你把枣枝送回去,把人送到家。”见张念松迟疑,陈秀英恨不得手脚麻利点,能敲醒这个憨子。
“外头天都黑了,她一个年轻女人,路上出点啥事可咋办?”陈秀英操碎一颗心,“让你送你就送。”
“妈,那你这呢?”
“我能有啥事?我在医院里呢,病房里这么多人,我没事。”陈秀英闭上了眼睛,“我正好睡会儿。”
“那行,妈,那你睡一会儿,我去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