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碗凉粉很快端上来,大娘带着孙子吃完后,付了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的远了还能听到小孩子蹦蹦跳跳的声音:“奶,凉粉好吃。”
大娘扯着小孙子的手笑呵呵的,“好吃,改天从这路过,奶还买给你吃。”
“奶也吃。”
何枣枝把钱收进小罐子里,对张念秋道,“还是你有本事,我还以为只能卖出去一碗,就给那小孩子尝尝味。”
张念秋笑眯眯的:“你没看她们身上穿的衣服?大娘年龄大了,身上穿的虽然不是新衣裳,但也没啥补丁。小孩子的衣服也是干干净净没补丁的,脸蛋还红扑扑的,这家条件应该还不错。”
所以,这位大娘是不缺多吃一碗凉粉的八分钱。
不过现在的人普遍一个心理,不好意思跟孩子争吃的。这位大娘就算身上有钱,她下意识里也只想给小孙子买一碗尝尝新鲜。
张念秋就告诉她,买两碗能省一分钱。钱省的虽然不多,但省了一分,总能给人一种占了便宜的感觉。
听到两碗一毛五,那位大娘估计就动了心,张念秋再劝人坐下歇歇脚。
大娘真的坐下时,张念秋就知道,这单生意成了。
果然,大娘买了两碗,赚了一毛五。
“以后你就这样卖,灵活一点,嘴甜一点,没啥难的。”张念秋鼓励何枣枝。
何枣枝洗干净碗,湿漉漉的手指掠了一下额边散发。
“哎!”她重重点下头。念秋妹子年龄比她小,可比她能干的多,听她的话准没错。
客人不密集,但没断过,一碗一碗卖的很快,一盆凉粉没多大会就卖完了。
何枣枝把第二盆凉粉倒扣在案板上,又回去拎了一桶清水。
这会没啥客人,两个人坐在板凳上聊天。
何枣枝很高兴,“今天卖的比平常快,念秋,这都是你的功劳。”
“跟我可没关系,”张念秋扇着蒲扇,“是你凉粉做的好,晶莹剔透有卖相。”
蘸汁配的也好,酸辣适中,喜欢吃辣的可以多放点辣子。
何枣枝脸上一直挂着笑,她坐在张念秋身旁,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刚进城时,我怕极了。”她低下头笑笑,声音细细的,透着温柔,“那时你还专门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我其实是骗你的,我怕死了。”
城里啊,她最远的就去过县城,还是和陈新良结婚时,两个人去县城照像馆照了一张相片。照完相又去县里的供销社转了转,啥也没买。
东西太贵了,还要各种票,他们那会既没钱,也没票。
何枣枝不在乎陈新良有没有给她买过东西,她那时候对嫁人充满了憧憬。那时的陈新良也没有露出后来的嘴脸。
两人都显得很紧张,目不斜视走在路上,偶尔视线对撞,她红了脸,陈新良也把脸转到一边。
可他没脸红。
何枣枝一时恍然。
原来,陈新良一开始就没看上过她。只不过那时候的他,父母身体不好,也没有兄弟姐妹帮衬,人单力薄,他没得挑。
所以,后来她和他才会有这样的结局。
一切都结束了,何枣枝收回思绪,继续道,“在城里处处要钱,买个菜都要花钱,跟乡下不一样。”
念秋离开时,考虑过她身上没钱的情况,借给她五块钱。
五块钱看着挺多,可真不耐花。
她住了孙家的院子,房租文斌说念秋交过了,不肯再收她的那一份,她就抢了买菜做饭 的活。
让何枣枝白吃白喝,白住别人的院子,她真的做不到,良心上过不去。
后来,她良心上过得去了,钱却一天比一天少。
那一段的何枣枝快要愁死了。
她不好意思开口跟孙文斌提。孙文斌还是个孩子,就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她一个大人反而不如个孩子,她张不开这个嘴。
她也不能和李阿婆提,她担心老人家误会她,以为她是想要钱。
后来,她买菜回来,路过了平常路过无数次的小吃摊,那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走过,而是站在旁边看了许久。
小吃摊的生意真不错啊,路上行人匆匆,却总有人停下来买点吃的。
后来的何枣枝就留了心。她发现路上的小摊越来越多,卖烧饼的、卖包子的、卖油条的、卖炸糕的……各式各样的小吃。
别人能卖,她也能卖!别人能靠卖吃的挣到钱,她也能行!
想通了的何枣枝找到了生活的方向,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是夏天,她琢磨了半天,还询问了李阿婆和孙文斌的意见,最终决定卖凉粉。
小摊支起来了,孙文斌帮了她许多,让她把家里唯一的一张小方桌搬出来用,还借钱给她让她买搪瓷盆、碗筷还有做凉粉的原料。
生意比她想象中的好,她靠这个凉粉小摊挣到了钱。借孙文斌的钱,她早就攒够还清。借张念秋的钱,她还在攒。
何枣枝已经有了信心,她能还清。
靠自己的本事挣到钱的第一天夜里,何枣枝搂着熟睡的小满,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她做到了,她能行!她能靠自己的本事,把小满养大,供小满上学!
“他们帮了我好多,文斌和李阿婆,还有来娣,还有初一他们,都是好人。”何枣枝看向张念秋,“念秋,谢谢你。因为你,我才能认识他们,认识这么多好人。”
又有客人来买凉粉,何枣枝站起身去忙碌。
张念秋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仰起脸,视线透过树叶,望向碧空如洗的蓝天。
耳边传来蝉鸣声,不知疲倦地一直“知了——知了——”
炎热的夏天,给人希望的季节。
这一拨客人有点多,何枣枝调凉粉,收钱找零忙得不亦乐乎。
等到客人走完,又没有新客人上门,才算得了点空闲,何枣枝抹着汗走回来,又坐回到张念秋身旁。
张念秋手中的蒲扇朝她偏了点,送去阵阵凉风。
何枣枝忙拒绝:“你自己扇,我没事,一会就落汗了。”
“没事,我也能扇得到。”张念秋依旧给她扇着风,“枣枝嫂,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何枣枝捋捋额边汗湿的碎发,笑着问:“什么事?你说。”
“陈新良犯事了,他被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