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午头,张保福和李长明打了个招呼,晃悠着回了家。
四奶奶看到他一个人回来,问他:“咋你自己,不是让你把念秋一块带回来,中午在这吃?”
张保福坐下帮着烧火:“还没顾上说。那丫头有事,我估摸着她带着人,回她那窑洞了。”
“她和谁回窑洞了?”四奶奶随口问,“难道今天小林回村里办事了?”
“哪跟哪啊,今儿又不是礼拜六。”张保福摆摆手,“找她那人也稀罕,你猜是谁?”
“谁?”
“陈新良他老婆。”
“谁?”
“陈新良他老婆。陈长河下台后,接任陈长河的那个年轻支书。”张保福解释的很详细。
四奶奶停下手中活计,看向他:“陈家湾支书的老婆?”
“可不,还带着个小孩子。大河说那对母女一看见念秋就哭了……”张保福捏着下巴上的胡子茬琢磨,“能有啥事,一见人面就掉眼泪?”
带着个孩子,女的,掉眼泪?
四奶奶扔下手中的擀面杖,“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件事。”
“啥事?”张保福问。
“事过了小半个月了,你还记得咱村里第一天放电影,我留念秋在家里住不?”
“嗯,记得,”张保福点点头,“不过你说的这事,跟我说的这事,能扯到一块去吗?”
“你个老头子,你急啥,让我慢慢想想。”四奶奶拍拍手上的面粉,也坐了下来。“那天晚上放完电影,你呢陪着放映员去长明家里吃饭,大伙呢也都散了。我远远看着那丫头好像和一对母女站在田埂上说话。”
“没看错?”
“没有,”四奶奶白他一眼,“后来我问她了,这臭丫头,还跟我打马虎眼,说她看着那小孩子可爱,逗孩子呢。”
她看向老头子,“你说,那天晚上我看到的那对母女,会不会就是今天来找念秋的这一对?”
“嘶,还真有可能。”张保福点点头。“怪不得,我跟长明还奇怪,这丫头啥时候跟陈家湾的人有交情了,原来是看电影时认识的。”
四奶奶拧着眉头。
她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张念秋问她的那些问题。
不对不对,她这会才醒过神。念秋那丫头,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突然问起她,男人打女人这档子事?肯定是有原因的。
“老头子,你说,陈家湾那个年轻支书……他是不是打老婆?”
四奶奶的问题问住了张保福。
“没听说啊。”
是真没听说,他咋说也是张家庄的一村之长,咋可能跟老娘们似的,两只眼就盯着别人家里的家务事。
四奶奶把自己的猜测一说,张保福顿时急了。
“你说啥?陈新良打老婆?”张保福站起身,脸上带着不高兴,“他们陈家湾的事,这丫头掺和进去干什么?”
夫妻打架,那是家务事。
有道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她掺和进去,别事没管好,还惹了一身骚。
“这丫头,怎么这么拎不清,现在咱们村跟陈家湾本来就不太对付,她还掺和进陈新良的家务事里,到时候陈新良告到镇上,这不是难为林书记嘛。”
张保福背着手就想往外走,四奶奶叫住了他:“你回来,干啥去?”
“我得去看看,不能让这丫头犯糊涂。”
四奶奶摘下身上围裙,“那行吧,我跟你一起去。”
张保福侧头看看她,“你腿行吗?”
“行,走慢点,没事。”
“走!”
听到敲门声,张念秋跑去开门。
“四爷爷,四奶奶?你们咋来了?”她忙把人让进来,“吃过饭了吗?”
张保福板着脸:“没吃。”
咋回事?张念秋摸不着头脑,朝后头跟着的四奶奶使眼色。
四奶奶笑了,“别搭理他,这老头子。”她拉着张念秋的手,“听说陈家湾有人来找你?是不是上次看电影那对母女?”
这话一问出口,张念秋心里有点明白了,她瞟了眼板着脸的张保福,点点头:“是啊。”
张保福沉声问:“她们来找你干啥?我跟你说,你可不能犯糊涂。陈新良的家务事,你瞎掺和啥,你这不是给林书记找麻烦?”
张念秋和四奶奶面色古怪,都看向他身后。
张保福意识到不对,忙扭过头。
灶房门口,一个圆脸庞,眉眼细长面色苍白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腿边偎着一个长的和她十分相像的小女孩。
张保福张张嘴,说人是非被人当面听到……饶是他活了六十来年,这样尴尬的局面也是第一次碰到。
他回过去,瞪向张念秋。
——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俩人还没走?
张念秋耸耸肩,一脸无辜。
——您一进门就发火,我哪来得及说啊。
关键时刻还是四奶奶有大将风度,临危不乱。
“哎哟,你就是陈新良媳妇吧,真是个齐整孩子。这是你闺女?”
何枣枝木讷地点点头:“她叫小满。”
陈小满躲在她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小声地朝四奶奶问好。
这孩子还挺懂礼貌,四奶奶笑起来,“好,好,你也好。灶上煮的啥,闻着还挺香?”说着话,四奶奶就进了灶房,顺便把何枣枝和陈小满也带了进去。
院子里就剩下张保福和张念秋。
“哼,你呀!”张保福狠狠地指了指张念秋,张念秋一脸无辜。
两个人走到了菜地旁边,张保福压低声音问她:“我问你,陈新良他老婆找你啥事?”
张念秋没说话。
“你这丫头,听你四爷爷一句劝,别犯倔。陈新良老婆来找你,一哭一委屈你就动了恻隐之心,管起他们两口子的闲事……你就没想过,回头人家两口子又和好了,你自己反倒里外不是人……”
张念秋突然开口:“她叫何枣枝。”
“啥?”
“她叫何枣枝!”张念秋正色道,“她不叫陈新良老婆,陈新良媳妇……她有名字,她叫何枣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