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良脸色阴沉地进了家门。
一桩桩,一件件,没一件能让他顺心的事。
进了院子,一个装满苜蓿草的背筐就放在院中央,他飞起一脚把筐踢翻在地,筐里的青草洒了一地。
何枣枝听到动静,从灶房里出来,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看什么看?欠收拾!割了草不放好,挡在路上你想绊倒谁?”陈新良指着何枣枝的鼻子,恶人先告状。
何枣枝沉默地走过去,蹲下来捡起洒在地上的苜蓿草,往背筐里装。
这是她刚去割回来的一筐新鲜草料,喂驴的。
陈新良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自顾自进了堂屋。
坐在堂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完后,陈新良坐着生闷气。
陈长河个老东西,一开始全是因为他挑唆,才哄着他动了心,和张家庄抢着做这木耳生意。
陈家湾村委账上没钱,没办法像张家庄那样,拿真金白银跟村民收干木耳。
是他,是他陈新良,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村民保证,等收来的干货卖出去后,一定给村民发钱,绝对比卖给张家庄,挣那仨瓜俩枣要划算!
陈家湾的村民还算给他这个村支书面子,很快他们也收了一千来斤的干木耳,就堆在村委的一间小屋里。
可惜,货收是收过来了,卖,没有陈新良想的那么顺利!
镇上卖不动,县里也只卖了一点点——早上背出去一背筐的干木耳,晚上回来时,背筐里不见少,还垫上了来回的车票钱。
木耳卖不动,一直堆在潮湿的小屋里,也没人管。
后来……后来……想到后来发生的事,陈新良心都在滴血!
陈新良恨恨地骂了句娘!
木耳发了霉,难道是他陈新良干的?要他说,都怪那帮子村民,一开始就没把木耳晒干晒透,现在木耳发了霉,凭什么找他,让他承担这损失?
一个一个的全是不讲理的白眼狼,没良心!
陈新良心里骂骂咧咧,一会儿骂一点也不知道替他分忧的陈家湾村民,一会儿骂出了事后缩了脖子,一问三不知的陈长河。
骂完了还是愁。
木耳发了霉没办法继续卖,可当初他给陈家湾村民写的收木耳的条子却签了他的大名,按了他的指印。
陈家湾村民现在就是拿着这个条,一个个都找他要钱。
“怎么办呢?”陈新良在堂屋里转着圈地想主意。
现在陈家湾的村民全都学精了,手里的木耳没人再往村委送。他们要求他先把上一批的钱结清后,再送新的过来。
可他哪来的钱给村里人结清欠款?
发了霉的木耳卖不了钱,又不给他新木耳卖,他去哪变出钱来,给他们清账?
一个一个的都不会算账,只会逼他,逼他,逼他!
哼,就是欺负他年轻,脸嫩,不把他当回事!
陈新良把自己气得倒在八仙椅里生闷气,外头,小满哒哒哒跑进了院子。
“妈妈——妈妈——”孩子清脆的喊声响在院子里,打扰到陈新良。他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瞪眼睛,“妈妈妈妈妈——吵死人,闭嘴!”
看到他在家,小满吓得闭上了嘴,一溜烟地跑到从灶房出来的何枣枝怀里,紧紧搂着何枣枝的大腿。
她手里捏着的一张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了陈新良的注意。
“你手里拿的啥?”
小满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藏,这是她捡回来送给妈妈的。
被她的动作又气到一回的陈新良,大踏步走过来,劈手夺过了闺女手里的东西。
是个印得花花绿绿的纸袋子,纸袋上印了个展翅飞翔的金凤凰,袋子上还印了字……陈新良眯着眼睛念了出来:“希望牌黑木耳……”
他霍地抬起头,紧紧盯着陈小满:“这东西你哪来的?”
陈小满被他吓了一跳,躲到了何枣枝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看着吓人的陈新良。
何枣枝护着她,“你别吓到孩子。”
陈新良瞪她一眼,“你闭嘴!”又对上了陈小满,“小满,这个纸袋子你从哪里弄来的?”
陈小满声音小小的:“从拖拉机上掉下来的。”
“拖拉机?”陈新良翻来覆去地看手中的纸袋子。要说拖拉机,那肯定就是张家庄新买的那台拖拉机了。
陈新良嫌恶地把手里的纸袋子团成一团,扔到了地上:“啥不啥的垃圾玩意都往家捡,跟你妈一个德性!”
捡回来的好看纸片被亲爹毫不留情地团成一团,还扔在了地上,陈小满委屈地扁扁嘴,眼里蓄满了泪。
嫌恶地看了看搂在一起的母女俩,陈新良懒得在家里待,转身又出了门。
出了门,陈新良往村委方向走。
他已经好几天没去村委了,躲着也不是办法,他打算过去看一眼。
陈家湾村委会门前有一块平地,摆了石桌石椅。平地边上三棵大槐树,树冠茂密,连成一片,把村委门前的那块地遮得严严实实。
夏日里,村里人都喜欢聚在那里说话,乘凉。
陈新良过去时,那里照例好些人。
看到他过来,有人就喊:“新良啊,咱们那些木耳钱,你到底啥时候给?”
陈新良脸上带着笑,心里骂着娘。
这帮人,一看到他就是钱,钱,钱!现在连支书啥的都不喊了!新良、新良,他的名字是他们这帮人能喊的?
“婶,再容我一段时间,我再想想办法。只要我能把这批木耳卖出去,有了钱一定给你们清账。婶,你放心啊,我赖谁的账也不会赖你的账,哈哈哈……”
陈新良打着哈哈进了村委大门,刚进去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这套说词他已经说了无数遍,越来越多的陈家湾村民没了耐心。
他已经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还有抱怨。
“都是信了陈新良那狗东西的骗,当初他说的那么好听,啥有钱大家一起赚,赚到钱大家一起平分……我呸!”
“可不是,话说的真好听,钱呢?几个月了,一分钱也没见着。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继续卖给张家庄,咋说也能挣个三五八块的……”
“谁说不是呢,陈新良屁本事没有,吹牛的本事一流! 他还想学人家张家庄做生意?也不看看他自己有没有那本事……”
一句句,一声声,如响亮的耳光打在陈新良脸上,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