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庄的晒麦场竖起了两根竹竿,一块白色的幕布挂了起来。
幕布前摆着一排排的长条板凳,这都是提前来占位置的。
有的家里占了位,就把孩子留下来看着自家占好的位置,防止人不在,位置又被别人占了去。
老实的孩子就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左顾右盼地等着大部队的到来。
调皮的坐不住,没一会儿就跑开,一群孩子玩了起来。他们围着从县里来的两名放映员身旁,看着放映员忙碌的调试设备。
其中一人拿出一张幻灯片,放到放映机上,顿时白色幕布上就出现了画面,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
大喇叭里传出了洪亮的声音,宣传着幻灯片上的内容。
大喇叭里的声音一传出去,家家户户都涌出了人,往晒麦场这边来。
张念秋也拎着板凳,扶着四奶奶一起过来。她和四奶奶坐在一起,仰着脖子看白色幕面上的字迹。
这些幻灯片基本上都是放映员自己制作的,想当电影放映员也不简单,所以这些放映员一个个也是多才多艺。
幻灯片上刻的字体笔锋苍劲有力,看起来很是赏心悦目。
“今晚上放啥电影?”四奶奶大声地问她。
不大声不行,四周太吵了。说笑的,吵架的,大声找孩子的,还有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嬉笑声,乱成了大杂烩。
“第一部是个老片子,地道战。”张念秋也略略放大了声音。
“地道战?”四周的人也听到了她的话,纷纷议论起来。
“这片子以前在陈家湾看过,好看的很,你们看吧,准保看入迷。”曾经看过这部老电影的村民美滋滋的,这么好看的片子,就算再看十遍他也乐意。
“那第二部放的啥?”有人追问。
张念秋大声道:“第二部是个新片,前两年刚出的一部农村题材的喜剧电影,喜盈门,也很好看。”
新片子看的人就少了,这部片子大多数人没看过,一听是反映农村题材的,都激动起来。
“咱们乡下人的生活也能拍成电影?”
张念秋笑着看了说话的婶子一眼,“咋不能?不仅能拍,拍的还很好看,就像是发生在咱们身边的事一样。”
“哎哟,你说的这么好,那今晚上我得好好看看,这部电影到底好看在哪。”
张念秋笑着又大声说:“咱们村的电影连放三天,每天两场,这次让大家伙看个过瘾!”
“啪啪啪……”,听到她的话的人顿时激动的鼓起掌来。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就来打听,打听清楚后也激动的加入了鼓掌的队伍。不过片刻,张家庄的村民就全部鼓起掌来。
张保福和李长明站在放映员旁边,听到热烈的掌声,李长明过去问了两句,回来后脸上笑眯眯的。
“咋,咋突然都鼓起掌来了?”张保福问。
李长明笑呵呵的,“念秋告诉大伙了,咱们村连放三天,每天两场,让大家伙好好看个过瘾,大家伙一高兴就都鼓起掌来。”
一位四十来岁,正调试放映机的放映员抬起来笑着搭话:“同志,你说的是不是来我们文化站,联系我们到你们村放电影的那位女同志?”
“是她。”
“哦,那她可真不错,长的也俊,人也能干,面对我们文化站的站长也丝毫不怯场,巾帼不让须眉啊。”
外人的夸奖让张保福和李长明都笑开了花。
“同志,她多大了,有对象没?”放映员家里有个儿子,刚满二十岁,正寻思着找媳妇。他还真看上这位张念秋同志了。
虽然是农村姑娘,但人能干,长的也漂亮,农村不农村的,也不是那么重要。
张保福和李长明对视一眼,张保福大声道:“有对象了,年底这俩孩子就要结婚了。”
四十来岁的放映员失望了一下,“她对象是干啥的?”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小伙,那他儿子还是有机会的。
这次换李长明补充了:“她对象可了不得,大学生咧……”
一听大学生,放映员就愣了一下,“她对象姓林?”
“可不,你也认识小林书记啊?”李长明热情的问。
放映员尴尬笑笑:“不认识,听说过。”
大学生,毕业后又回来,最后到牛头镇当了书记,这桩事去年就在县里传了一遍,他也听了一耳朵。
县里的大学生,满打满算也就这位林书记一个人,所以李长明一说大学生,他马上就想起来了。
大学生啊……他儿子可比不过,放映员无奈地歇了心思。
张家庄的人还在陆陆续续的到来,晒麦场上提前占位置的板凳上渐渐坐满了人,夜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一河之隔的陈家湾,也有人从家里出来,手里拎着板凳,拉着小孩子的手,过了桥往张家庄的晒麦场走去。
陈家湾的人也准备去张家庄蹭场电影看。
普通村民不在乎在哪看电影,只要有得看,他们就很高兴。
陈家湾的前后两任支书,心情不大美好。
陈新良站在四山河边上,旁边站着抽着旱烟袋的陈长河。
两人远远望着依稀可见的白色幕布,心情都十分复杂。
“叔,往年放电影都是到咱们村里放的,今年咋去了张家庄?”
陈新良很是郁闷。
这次的放映员,是张家庄用拖拉机给拉回来的,两名放映员坐在拖拉机上,车斗里放着放映机、小型柴油发电机、胶圈盒、幻灯片盒、还有零零碎碎的放电影用到的小设备。
他眼睁睁看着拖拉机从他面前开过去,就连他冲车上的两名放映员打招呼,那两人也没看他一眼。
势利眼!小人!喂不熟的白眼狼!
陈新良恶狠狠地在心里骂娘。
往年也是这两人来陈家湾放电影,虽然一年只来一次,但每次他们来,他们陈家湾都是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吃饱喝足把人送走。
如今不过坐上了个拖拉机,就装作不认得他陈新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