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镇上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一路叮铃铃地来到了张家庄。
“张红梅,张红梅在家吗?”
连喊几声,从大门里跑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啥事?她不在家。”
“你是张红梅她妈?这有她一封信。”
邮递员从信袋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常巧菊接过信,捏着信封,翻来覆去地看,信上写着的几行字,她只认得其中几个字。
“同志,你帮我看看,这封信从哪寄过来的?”常巧菊拉着要走的邮递员,让邮递员帮忙瞅一眼。
邮递员指着信封上的几行字,“喏,上面这行是收信人地址,是你们张家庄,这个名字是张红梅,是你闺女吧?”
常巧菊点点头。
邮递员继续往下念:“这下面的是邮寄地址,是从南市解放大街派出所寄过来的。”
“派出所?”常巧菊吓一跳。
“可不咋的,派出所,看到这个地址把我也唬一跳,生怕耽误事,先给你家送的信。”邮递员大着嗓门邀功。
“这派出所找我家红梅有啥事?”常巧菊没心思听他邀功的话,她一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整个人开始慌了神。
“那我咋能知道,等你闺女回到家,一看信就明白了。”
邮递员骑上自行车,一路叮铃铃的又骑走了。
他忙着呢 ,没工夫在这和人闲磕牙。
邮递员走了,留下常巧菊,捏着如烫手山芋一般的信封,在院里团团转。
红梅一大早就跟人上山采枇杷去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座山头,这让她上哪找人去。
直到临近中午头,张红梅才背着一筐枇杷回了家。常巧菊一听见她的声音,捏着信就冲了出来。
“红梅呀,红梅,不好了,咋有派出所的找你呢?”
张红梅一愣,然后就看到了常巧菊手上的信封。
她惊喜地喊道:“妈,这是我的信吗?”
常巧菊刚点了一下头,就感觉一阵风从身旁刮过,手里捏着的信封被张红梅一把夺了过去。
她只来得及看到,红梅这个死妮子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飞进了屋里,还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常巧菊站在院子里,半晌才回过神。
她跟过去,推推张红梅的屋门,关得死死的,还上了门闩,推不开。
这死妮子,大白天关啥门。
常巧菊开始拍门:“红梅,开门,让妈进去。”
“妈,”张红梅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我这会儿有事,你别进来,有啥事等我出去了咱再说。”
“你有啥事,妈就是问你这封信的事,你把门开开。”
“不开,我真有事,想问啥都等一会儿。”
张红梅在屋里坐得稳如磐石,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掏出来两张薄薄的信纸。
打开信纸,工工整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尊敬的张红梅同志,见信佳……”
第一句就让张红梅噗嗤笑出声来——还尊敬的?这个郑军,胡乱用词。
她继续往下看,郑军的信写得就和他的人一样,老老实实,没有丝毫花哨。
他写的就是个流水账。
从早上到派出所,去哪里巡逻了,他处理了什么纠纷,中午吃了什么饭,下午又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皆向张红梅汇报,信中还写到了他去店里看到的情形……
从信上得知南市门市部的生意红火,张红梅也感到开心。
在信的最末尾,老实了一整封信的郑军同志,终于写上了一句“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你,想你。”
信纸“唰”地被倒扣在桌面上,张红梅捂着脸咬着唇,手掌下的唇角偷偷翘起。
说他老实,最后又大胆起来。
她甚至能想象出郑军写下这句话时偷偷摸摸,做贼似的样子。
把写得满当当的两张信纸又重新读了一遍,张红梅的手指在最后一行的“想你”两个字上描来描去。
好几天没见,她也想他了。
从抽屉里摸出纸笔,张红梅开始给郑军写回信。
南市解放大街派出所里,郑军盼望邮递员就如同盼望久违的亲人。
自从他写的信寄出去后,郑军就翘首以待,期待着早日收到张红梅的回信。
听到院子里传来邮递员熟悉的自行车叮铃铃声,郑军一蹦而起,第一个冲了出去。
回来时抱着几封群众来信,还有所里订阅的报刊,往门口桌子上一放,垂头丧气。
“你那信还不一定能走到呢,着啥急啊。”坐他对面的老曹嘲笑郑军沉不住气的模样。
“五天了,还没收到?”郑军坐回位置上,追问老曹,“曹哥,从咱们这寄信到乡下,得多长时间?”
“那说不准,快一点的三四天也能到,慢点的十天半个月也有。”老曹喝着水,滋溜滋溜的,欣赏着毛头小伙子的焦躁。
“就算信送到了,那也是刚到人家姑娘手里。还盼着等回信,耐心再等一星期吧。”
老曹的话让郑军泄了气。
黄伟强从办公室里出来,“郑军,瞅瞅你那样,焉头耷脑的,小伙子拿出点精气神来!”
被点名批评,郑军忙站直了身体。
黄伟强还是没放过他:“我看你小子是太闲了,闲得发慌才成天胡思乱想。去,你跑一趟,送份材料去。”
“是!”郑军站正站好行了个礼,接过材料跑了。
“黄所,这小郑算是栽了啊,才几天没见,人就跟掉了魂一样。”另一位同事凑了上来,“他找一个乡下人,郑军他家里真能同意?”
“有啥不同意的?哦,连这样的姑娘都不同意,他们还想着给郑军找个啥样的,找个天仙?”黄伟强哼了一声,“你小子还有空琢磨别人家的事,我看你也是太闲了,去,转转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