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林写举报信的时候,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为了怕查到自己身上,他还专门匿名举报——甘作无名英雄。
这会被王部长三两下一分析,他才惊觉,破绽那么多。
老支书和村会计的视线一起落到他身上,他脸色惨白,整个人开始哆嗦起来。
“张念林,你是疯了不成?”
张保福知道张念林——张满仓家的大儿子,比较有出息,高中毕业后在镇上工作,在张家庄也算是个能耐人。
可这能耐人干的这叫啥事?
写举报信,举报的还是小林书记?不对不对,他举报的不止是林书记,还有他亲堂妹。
张满仓和张满山可是亲兄弟俩。
张念林话都说不囫囵了,“四爷爷,我……不……不是我……”
林庭树在一旁淡淡开口,问的是镇上派出所的刘所长:“刘所长,听说有真本事的公安能通过笔迹,判断出举报信上的字是谁写的?”
刘所长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林庭树目光转向张念林:“要我从首都请一位有经验的公安同志来测笔迹吗?”
张念林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
跟着一起来张家庄的几位牛头镇领导,这时才知道今天跑这一趟是唱的哪出戏。
几个人低着头,暗中偷偷交换眼神,没一个人去看张念林。
虽说张念林在镇上也工作了七八年,和他们也算熟悉,但今天这事一出,他们心里都明白,张念林完了。
当着曹书记的面,张念林的路走到头了。
在张家庄呆的时间不长,婉拒了张保福留人吃午饭的好意,一行十几人忍着饿又走山路回到了镇上。
食堂还有饭,常青和曹书记、王部长的秘书去食堂把剩下的饭菜全都打了过来。
简单填饱了肚子,牛头镇开了新年后第一场全体会议。
林庭树精简机构的举措,通过张念林的事,落下了第一刀。
晚上,张念林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在门口站了半天才敲响大门。
赵素芬给他开的门,一开门就抱怨连连:“你咋这么晚才回来?不是给你买的有手表,自己不会看着点时间,要全家人等你吃饭吗?”
院子里黑,张念林沉默地站着一声不吭。
赵素芬关上门,一转身差点撞他身上。
“哎哟你怎么站在路当中啊,你当树呢?”赵素芬随口抱怨了一句。
张念林被“树”刺激到,猛地一甩手:“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字!”
“你发什么神经?”赵素芬被他突然的炸毛吓了一跳,从屋子里透过来的亮光打在张念林脸上,照出那张惨白的脸。
赵素芬又被他的脸色吓到:“张念林,你怎么了?”
张念林呆呆站着,嘴里翻来覆去开始念叨一句话:“全完了……全完了……”
“什么全完了,你说话啊!”赵素芬推了他两下,想了想把张念林拉进了两口子住的小屋。
一进屋就关上门,拉开了电灯。
昏黄的灯泡下,张念林的脸色也镀上了一层腊黄。
“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赵素芬把张念林按在床上坐下,从屋里暖壶里倒了点热水进洗脸盆,拧了条热毛巾给他擦脸。
张念林接过毛巾捂在脸上,毛巾一动不动,过了半晌从毛巾底下传出呜呜的哭泣声。
“我完了,素芬,我完了……”
赵素芬呆呆地坐在床上,半晌没回过神。
张念林写举报信,举报林庭树作风问题,今天被林庭树带着县里的曹书记一行人,去张家庄干脆俐落地调查清楚了。
张念林被定性为诬告。
下午开了全体会议,张念林被开除了。
赵素芬腾地站了起来:“他林庭树凭什么说开除就开除你?他这是一言堂!他……他……”
张念林整个人木木的,“会上,林庭树当众提出的处理意见,然后县里王部长和曹书记当场批复的——同意……”
这句话一出,赵素芬又跌坐回去。
张念林没了工作,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她在镇小学,工资三天两头拖欠,就指着张念林的工资过日子,可他……
越想越气,赵素芬扑上去撕打张念林:“你说你作的什么妖?我当时怎么劝你的,让你别犯糊涂,别写这封举报信,你死活不听鬼迷心窍了一般。现在好了,这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张念林任她发泄怨气,一言不发。
“不行,林庭树不能对你这么狠,他不能这样对你。”赵素芬捶打他两下,脑子又清醒一点:“他凭什么说这封信是你写的?咱们不能承认,死都不能承认。”
张念林耷拉着脑袋:“信上我专门没写名字,我就是想让别人找不到谁举报的,可……”县上王部长就那么三言两语一分析,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你信上到底写了啥?”赵素芬追问。
张念林抱着脑袋:“也没写啥,就是写了林庭树和张念秋乱搞男女关系,我……我写了大年初一他俩单独相处……”
赵素芬呆呆地看着他。
她以前没觉得张念林这么傻啊?
“你说就你这副猪脑子,你还写什么举报信啊?”赵素芬欲哭无泪。“大年初一,你写的再清楚一点,你就差把你自己写上去了!”
抱怨再多,指责再多,事已至此,已经没半分作用。
夫妻俩对坐发愁。
等孩子们困了要睡觉,赵素芬才站起身,给孩子倒水洗脸洗脚,把两个孩子哄睡。
夫妻俩并肩躺在床上,谁也没有睡意。
“明天,明天咱们再去求求林书记。”赵素芬道,“他不是跟你那个堂妹谈对象?你们咋说也是一家人,他不能这样对你。”
张念林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出口。
赵素芬翻身躺下,“别想了,睡吧。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