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授已经走了,在张保福家住着的就只剩张念秋一个人,她觉得这样一直住下去也不合适。
她想在村里找个合适的住所,想来想去想到了村里一栋已经荒废了好几年的废弃宅子。说是宅子,其实是靠着山壁挖的一眼窑洞。
说起来宅子的旧主人还被她扯过大旗,就是那位已过世的老猎户。
老猎户不是张家庄土生土长的人。那时候到处不太平,老猎户逃到张家庄时就剩了半条命,奄奄一息。
被人救了后,也是命大,发了几天高烧,竟然活了下来。
活了命,就在张家庄落了户。
老猎户在张家庄存在感并不强,他没有地也不开荒,平日里就靠他进山打猎和村里人换些米面油盐度日。
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过得是邋里邋遢。不是没人想给他说个媳妇,可老猎户性子怪,一个也不同意。
问为什么也不说话,呆呆看着远方发神。再追问他几句,就是一场嚎啕大哭,哭得人心酸。
村人都说,老猎户也有伤心事。
久而久之,热心人给他说媳妇的心也就淡了。
直到死,老猎户还是独身一人,独孤的死在了那眼窑洞里,死后三天才被人发现。
后事也是村里出面给办的。
“你说你想住哪?”张保福疑心自己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走马岭下山道半坡上那眼窑洞。我想租,给村里交租金行吗?”
“胡闹!”张保福脸拉了下来,“你咋突然有这想法?”
张念秋好声好气解释:“四爷爷,周教授已经走了,我一人住你们家也不合适……”
“咋不合适?”张保福不听她的这一套,“我说过让你安心住着就安心住着,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他想了想:“你四奶奶说啥了?”
“没有,没有,”张念秋吓一跳,忙解释:“四爷爷你可别瞎想,四奶奶对我可好了。”
“那是你俩叔还是俩婶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俩叔俩婶说的是张保福的俩个亲儿子亲儿媳。
张念秋无力:“真的都没有,四爷爷,是我自己的想法。”
“不行,你就住家里,这念头想都不要想。那窑洞破得连门都没了,里头还死过人,你一个姑娘家,你不害怕?”张保福不同意张念秋的想法。
一个姑娘,自己一个人住,万一出事可咋办。
“我不怕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张念秋耐心给他做思想工作,“四爷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要相信我啊,我都快十九岁了,早就是大人了。”
“至于您担心的安全问题,那更不用担心,”张念秋握握拳头,“在市里我都敢逮人贩子,而且房子也没出村,还是在村里住着,有什么好怕的?”
“您要真不放心,那等房子整修干净后加盖个围墙,安个大门,长明叔家的狗下崽子了,我去抱一条、不,两条狗崽子回去养着看家护院,这样总能放心了吧。”
一旁的李长明瞪她一眼,就知道这丫头惦记他家的狗崽子。
张保福不高兴:“就这么想搬走?”
张念秋笑:“搬走是因为我想单独立户。”
“我打听清楚了,年满十八岁有这个需求,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就可以向村委提出申请。四爷爷,我不是跟四爷爷在商量,我是跟张家庄的张支书商量。”
“咋,你和你爹妈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张保福有点听愣了。过了这么久,他还以为这丫头心头火能消去点,没想到还是这么重。
张念秋抿抿唇,从兜里掏出两张纸。一份是她写的立户申请,另一份是她昨天回张家找张满山谈判的结果——同意她单独立户的同意书。
张满山疑惑地接过纸,看了一眼,气得一拍桌子。
张念秋在一旁说道:“您放心,就算我分出去了,以后他们的养老我也不会推脱,该我出的一分也不会少。”不该她出的,一分也不会多。
李长明拿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保福叔,算了,满山都签同意了,强扭在一起不甜。”
张念秋也忙劝道:“四爷爷,你也别跟着生气,我也不生气。”——因为不值得。
“时间宝贵着呢,我要挣钱,要过好日子,还要让村里也过上好日子……”张念秋畅想未来,这都是未来已经实现的,她做的只是让它出现的更早几年。
她想让村里通上电,家家户户看得起电视;晚上再也不用点煤油灯照明,熏得鼻孔里都是黑的烟灰。
从陈家湾出去的土路太窄了,要给它扩宽铺平一直修到镇上,以后村里也买台拖拉机,收割庄稼时就省事许多。
“至于张家,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这一点不会变,以后该我负责的,我也不会推脱。不过我信不过他们。已经为了一个子女差点把我嫁入火坑,又为了另一个子女的婚事逼我出钱……我不想以后过这样的日子,我也不想为了点破事天天纠缠不休。掰扯清楚,以后大家都清静。”
张保福深深地又叹了口气。
他也没话可说了。
念秋这丫头在他家里住了这么多天,张满山和陈翠花夫妻俩一次也没来过,这俩夫妻一颗心全扑在了张念平的婚事上,这个闺女是抛到脑后去了。
唉,当爹妈的都这样,又怎么能怪当闺女的心狠。
“真想好喽?”
“想好了。”
他接过张念秋手里写好的立户申请,看了看递给了李长明,“长明,给她盖章。”
李长明就爽利的多,早拉开抽屉拿出了村里的大红章,在嘴边哈了几口气。
听听这丫头刚才说的话,这就是鸡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可笑的是张满山那个糊涂人,把鱼目当珍珠,把金凤凰当草鸡。
这两口子以后别后悔。
白纸上盖上了大红章,张念秋办妥一件事,心里高兴得不得了。
“四爷爷,长明叔,那宅子怎么租?”
“租什么租,你想住去收拾收拾就去住,”李长明摆摆手。
张念秋那一百元入股的凭条撕碎后,他提过再给她补一张,这丫头说什么也不要了,一百元还真的给村里做了贡献。
一间破窖洞,她要住,村里还能收她的钱?说出去他们村委还有脸么。
再说了,村里人建房子喜欢建在平坦地势上。以前是土坯房,现在盖砖瓦房,那一眼窑洞是真没人惦记。
自从老猎户去世后,就一直荒在那,院里的杂草恐怕比人都高。
“收拾时多喊些人,人多清理的快。”李长明交待一句,“就是要小心点,草密容易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