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坑边太近,怕林庭树再一不小心掉进去,张念秋带着他退了好几步,离坑边远了点。
到了安全的地方,她才反应过来,这狗男人还搂着她不放呢。
占她便宜?
“放手!还搂着不放呢,你抱上瘾了?”张念秋一开口就打破了林庭树愣神的状态,世间万物又有了声音。
他如梦初醒般忙撒开手,后退了一步。
果然,张念秋看着他后退的那一大步,为自己的先见之明点赞:“你可小心点吧,再退两步你还得掉进去。”
林庭树低头一看,看清自己和坑边的距离又拉近了。夜色遮掩了他发烫的脸,揉揉脸,他对张念秋道了谢。
出了这种状况,方才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缓和好多,他先开口道谢,张念秋也顺势下坡,收起了满身尖利。
她上前拿起地上的火把,朝林庭树一歪脑袋:“走吧。”
林庭树见她这一副若无其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到了喉咙口的话又憋回了心里。
刚才短暂的接触,温热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胸膛。看起来瘦巴巴的模样,抱在怀里的感觉却是温温软软的,还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极淡极淡的幽香。
像是兰花香又不像,带点新鲜草木的清新,味道似有若无,若非离得极近,是不会沁入旁人鼻端的。
处子幽香。
四个字侵入了林庭树的脑海中盘旋不去。林庭树极力想把这念头驱赶走,这念头却像是扎了根,和他较上了劲,死活不愿离去。
少时的林庭树跟着堂哥,偷看了许多大人不许他们看的书。那些书或香艳、或传奇,或晦涩难懂,林庭树看不太懂,却不耽误他继续如痴如醉的沉醉其中。
大他七八岁已成年的堂哥拍着才十二三岁的林庭树,嘲笑他:“小屁孩毛都没长齐,你脸红个什么?”
恼羞成怒的小林庭树把手中的聊斋志异扔到了堂哥脸上。
书是扔了,可书里的神怪志异却记在了心里。后来林家人散落四方,才十四岁的他也背着行囊,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村当知青。
分别时,一脸病容的林妈妈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嘴唇颤抖满脸是泪。千言万语想多嘱托几句,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小林庭树眼眶红红的,擦掉林妈妈脸上的泪水,踏上火车,被火车拉到了千里之外。
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从少年到成年,从一家三口到孤身一人,从少不更事到沉稳有度,林庭树觉得自己的心志早已被磨得坚硬如钢铁,再不会有什么事能挠乱他。
可是,他发现他错了。
他发现了一个有点神秘的小姑娘,那位姑娘有千般面貌。
貌不惊人是她,可那双眼静时若深潭,笑时如星星;逢人不笑不说话是她,夜晚星空下满身寂寥也是她。
牙尖嘴俐是她,敢对他拍桌子,敢指着他鼻子指责他思想老旧、落后、迂腐;知晓自己错了,大大方方立即认错也是她。
自信坦荡,心怀乡亲的是她;亲情淡漠,打断亲哥腿骨的也是她。
胆大包天、嫉恶如仇,只身斗人贩子的是她;深山密林,他被困坑底,把他救上来的人……还是她。
夜色里她踏歌而来,吟唱着陌生的外文小调。火光靠近他被困的坑洞,她的脸在火光中冒了出来,一脸笑吟吟的模样。
那一刹那,他仿佛看见了少时读过的聊斋志异里那个爱笑的婴宁,从书里走了出来。
然后……他抱了她。
虽然不是他有意的,但是抱了就是抱了,那个拥抱结结实实的发生了。那他要如何做?是承担起男人该承担的责任,还是学张念秋那样,当无事发生?
张念秋抓着斜坡上长的小树和野草向上爬,时不时回身看一下跟在她后面的林庭树。这个林书记,爬坡呢,走什么神?若是一不留心,踩滑了,还得滚下去。
喊了一嗓子提醒了走神的林庭树,张念秋一马当先,先爬到了山道上。她弯下腰把手伸了下去。
手掌近在眼前。
刚抱了人姑娘,现在又拉人姑娘的手合适吗?林庭树恍了一下神,等他回过神时,自己的手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已经伸了过去。
两只手掌,一大一小,紧紧握在一起。
张念秋一个用力,把林庭树也拉了上来。到了山道上,张念秋就松开了手,却发现手还被紧紧握在林庭树的手里。
她甩了甩两人相握的手:“松手啊,已经上来了。”
“哦,”林庭树被她这一甩,才意识到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他忙不迭地松开手,“不好意思。”
张念秋盯着他看。
林庭树被她看的不自在,咳了一声:“你看什么?”
张念秋围着他转了一圈,又凑上来盯着他的脸看。“你脸红了吧,是脸红了吗?不对啊,你脸红个什么劲啊,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占你便宜?”
林庭树尴尬地干咳几声:“胡说什么呢,赶紧回去吧。”
张念秋没搭理他,她单手摸着下巴,火把举得离林庭树更近了些,火光下林书记的脸泛红,不知是他真的脸红了还是被火光映的。
“林书记,把你的心放肚子里,放你一百二十个心。我不会因为你方才不小心抱了我一下,就赖上你,让你负责任的。也不会因为救了你,就让你以身相许报救命之恩的。”
张念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和林书记说清楚,这个年代的人挺保守的。一个拥抱而已,她并不在意,可她感觉林庭树蛮在意的。
从刚才就一直不对劲,爬个坡也在走神,到了山道上还在神不守舍。
多大点事啊,不就是抱了一下,拉了下手吗?至于嘛!
张念秋理解不了林庭树纠结的点在哪,她决定快刀斩乱麻,把话和林庭树说清楚,安安林大人的心。
以后她们村里想修路、拉电线、想发展,桩桩件件都需要镇上支持,要是林书记因为今天晚上这点小事,和她、和她们村生分了,那可太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