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立武在桌子后面坐下,摸出钢笔拔下笔帽:“姓名。”
孙文斌吊儿郎当:“不是吧,闫叔,咱俩三天两头见一面,还问我叫什么。”
“姓名!”闫立武啪一掌拍桌子上,响声震天。“你给我严肃点!”
孙文斌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色,换了个蹲姿:“孙文斌。”
闫立武头也不抬,笔在纸上刷刷写着:“年龄。”
“十五岁半。”
“犯了什么事?”
“偷包子。”
闫立武笔一顿,抬眼看看蹲着也不老实,正抓挠头皮,看着头皮屑如雪花飘扬的孙文斌。
这孩子,唉。
说聪明,他走的不是正路。说笨,他不犯大错。
他正想说什么,一个人急急慌慌跑了进来:“公安同志,车站里有人打架,有人……有人拿刀……”
持刀伤人?
这下子闫立武顾不上审小偷小摸的案子了。
他立即站起来,和两位同事往车站跑去。
临走前他指指孙文斌:“你给我老实蹲着。”
等他和同事赶到车站里时,看到一辆围满了人的长途客车。
看到他们来了,围观人群都欢呼起来:“公安来了,公安来了。”
然后,他听到一个清亮穿透力极强的女声:“公安叔叔,这里有人抢包。”
热心群众已经七嘴八舌的讲开了:“公安同志,那男的拿着刀,不过被女的打掉了。那女的真牛……”
闫立武让两名年轻同事留在车下留意四周情况,他自己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上了车他一愣。
满脸是血的男人趴在过道上,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姑娘单脚踩着他的背,把他踩的不能动弹。
看到他上来,男人急了,又剧烈挣扎起来。
“老实点。”姑娘口中训斥,脚尖轻轻一踢,正踢中男人太阳穴,男人的脑袋被踢的一歪,咚的一声重重磕在了椅子腿上。
“哎——”
闫立武立马出声,踢太阳穴,一不小心会出人命。
姑娘抬头对他笑笑:“公安叔叔,我收着劲呢。”
“怎么回事?”
“他抢包,”姑娘指着男人,“还想抢我。”
人贩子!
闫立武脑海中立即飘过三个字。
“公安叔叔,他抢的就是那边那个黑色的皮革包,这包是我替我叔看着的。到了市里,大家伙都下车了,这男人不下车,还走过来抢包拉我,幸亏我早有防备。”
闫立武顺着姑娘指的方向看过来,果然在座椅上看到一个鼓囊囊的黑色皮革包。
“你叔人呢?”
“哦,他比较倒霉,拉肚子被扔到半路了。”姑娘说,“我给他说了,我帮他看着包,不会让人抢走。”
“亲叔?”
“不是,车上认识的。”
闫立武本能觉得不对。
“刚认识的人就叔长叔短的?”
“嗯,我叔是好人,他帮我介绍工作呢。”张念秋把一个缺心眼表达的淋漓尽致。
闫立武瞅她一眼,没再多问,看看男人:“他怎么回事?”
“哦,后来他拿刀想伤人,我就把他胳膊卸了。”姑娘说的轻描淡写,仿佛做的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男人被踢到太阳穴,又撞了一下脑袋,晕乎乎的趴在地上。
“他脸上的血咋回事?”
张念秋弯下腰,揪着男人头发把他的头拎起来:“鼻血,还有咬到舌头了吧。”
男人的脸被迫抬起来,凶恶的长相、狠戾的眼神让闫立武心里一惊。
“小陈,上来。”
在车下的同事闻声上了车:“闫叔。”
“这有个疑似人贩子,还涉嫌抢劫,带回所里好好审审,小心点。”
小陈上前把男人揪了起来,脱了臼的胳膊被硬掰到身后。
男人惨叫,疼的脸都白了。
闫立武看看张念秋:“给他安上。”
张念秋耸耸肩:“会卸不会安。”
男人恶狠狠的瞪着张念秋:“贱人,老子一定宰了你。”
张念秋一脚踹到他腿窝,踹的他腿一软,差点跪下。
她冷哼一声:“你能出来再说吧,姑奶奶怕你呀。”
傻子,当着警察面撂狠话,真是脑子不灵醒。
闫立武已经找到了掉在地板上的三棱刀。
“这个也带回去,这男人有点危险,一定要小心。”说完,看着张念秋:“同志,你也跟我们去一趟,有些事还要问问清楚。”
“行。”张念秋爽快答应。她过去把皮革包捡起来,背在身上。“走。”
两名同事带着一瘸一拐的男人走在前面,闫立武和张念秋跟在后头。
“练过?”
“嗯。”
“哪练的?”
“我们村一个过世的老猎户,一身本事。”
“一身本事就教给你了?”闫立武声音里有点好奇。有本事的民间奇人不少,可会把一身本领教给一个姑娘吗?
张念秋有点不高兴:“教给我怎么了,我就是学到了一身本领。”
闫立武不和小姑娘计较,他笑笑:“哪人啊?来市里干什么?”
张念秋从自己挎的小包里掏出介绍信,很骄傲的递了过去。
闫立武接过来,展开看看。
“康安县牛头镇张家庄?”康安县他知道,牛头镇就不清楚了,更别说张家庄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村名了。
张家庄、张家屯、张村、张家集,类似的名字数不胜数。
“哟,你们村办了集体合作社?”闫立武有点惊讶。
市里的经济形势已经有了苗头,早点摊、衣服摊已经开始有人摆了。他没想到一个偏远农村也这么有经济意识。
“那是,我们村四面环山,山上的山货又多又好。我们把山货卖到市里,市里人能吃到好吃的山货,我们能挣到钱,这叫双赢。”
张念秋大大方方,侃侃而谈。
闫立武又看了她一眼。
“你车上认识的那个叔是咋回事?”
张念秋一点没隐瞒,把那男人从上车到最后被丢下车的一举一动讲的是清清楚楚。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派出所。男人被关了起来,闫立武给张念秋找了个位,让她坐着说。
张念秋的讲述不仅他听了,其他人也都听到了。
“招工?市印刷厂?”有个公安抬起头:“没听说这厂里要招人啊。”
“小张的爱人就在市印刷厂工作。”闫立武介绍。他拿起电话,查到了市印刷厂的电话,一个电话就拨了过去。
电话嗯嗯啊啊讲了几分钟,他挂了电话。
“没招工这回事,”闫立武走过来对张念秋说:“你被骗了。”
张念秋抬头,睁着黑白分明的杏眼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