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树是半个月前提着行李,拿着介绍信来县委报到的。
甫一来便惊动了整个县委大院。大学生啊,他们这个偏僻的小县城,还从没出过大学生。
曹振江把人安排到了办公室,负责写报告。
不得不说,文化人就是文化人,一手的好笔杆子。写出来的稿子,他拿到市里去,还被市里领导夸过。
让曹振江在其他县面前终于得意一回。
信写得不长,林庭树很快就看完了,抬起头。
“对这封信里提到的刘长喜,你了解吗?”
林庭树想了想,摇摇头,“曹书记,我离开的时候,牛头镇粮食站的站长还姓常,刘长喜……不太了解。”
曹振江没有多问。他找林庭树来,并不是想从他这里知道刘长喜的个人情况,他比林庭树知道的还多点。
前天他去市里开经济汇报会,他所管辖的镇平县,又是倒数第一。散会后,主抓经济的刘部长专门留下来,和他谈话。
“……现在外面都风风火火的搞活经济,咱们这里也开始有动静,你镇平县倒好,呆在老末的位置不舍得挪窝了?市里所辖的六个县,就你那最穷。这来了个人才,你要放心用,大胆用,收起心里的小九九。让好好一个大学生,天天窝在办公室里,你说说你,办的什么事!”
刘部长要去开下一个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伸手点点曹振江,“还有啊,收收你那狗脾气。大老粗一个,气头上来了张嘴就骂娘,人家文化人,你给我收着点……”
刘部长匆忙走了,曹振江被训得灰头土脸,回来了。
看来把林庭树放办公室写材料是不行了,领导觉得屈才。
曹振江心里不这么认为,林庭树笔杆子硬,材料写的好,就应该发挥专长。可这话他没法和刘部长辩。
刘部门说他脾气不好,其实脾气最爆的还是他自己。开会时拍桌子摔文件的事,他没少干。
行吧,曹振江开始琢磨怎么安排林庭树。
大学生,他呲呲牙,这满县城寻摸,也就眼前这独一位。哪个岗位他都合适,都够格,哪个岗位它又不那么合适,一是屈才,二是他们这里每个岗位都有人顶着,让谁挪窝?
难不成把他的位置让出去?曹振江可没这觉悟。
他在家里愁得饭都吃不下,老伴看不下去了,怼他脸上:“咱这破地方,有啥可图的?人小林肯从大城市跑回咱这犄角旮旯,是有情有义。我看他就很好,人家思想有觉悟……”
曹振江不屑一顾:“你懂个球。”
老伴把抹布摔到了桌子上,“我不懂你懂,饭吃不吃,不吃我端走!”
母老虎发了威,曹振江端起饭碗开始扒饭。
“要我说,你想这么多也多余,你又不是人小林,咋知道人咋想的。”老伴还在一旁絮叨,“你问问小林自己他怎么想的,不就得了。”
“工作上的事你少瞎哔哔,”曹振江不悦道,“这么能耐,我这书记让你当?”
“哼,德性!”老伴收拾碗盘去了厨房,曹振江琢磨起了老伴出的主意。
“小林呀,你来这也有半个月了,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住的还习惯吗?”
林庭树微笑回应:“都挺好的,同志们也很热情,住的也很好,多谢曹书记关心,”
“你来也半个月了,我呢工作忙,也没顾得上和你好好聊聊,”曹振江像是突然看到林庭树一直站着一样,忙指指旁边的椅子,“你坐下坐下,咱俩好好谈谈心。”
林庭树依言坐到了一旁的板凳上。
“小林啊,你对你的工作有什么想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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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庄众人忙着翻地种玉米的时候,镇上出大新闻了。
农忙过后,正是下面各村来镇上交公粮的时候,当着各个村赶来交公粮的村民,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镇粮食站副站长刘长喜,众目睽睽之下被公安带走了。
到了晚上,消息便传遍了十里八乡。
“……啥啥啥,刘长喜被抓了……”陈翠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满山点点头:“村长交粮时亲眼看见的,从镇粮食站里直接带走的。”
陈翠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犯了事啊,被公安带走了,事还挺严重。
陈翠花呆坐了片刻,猛地一拍手掌:“幸亏咱家秋顶事,坚决不同意和他相看。这是个火坑啊。”
要是张念秋还和以前一样耳根软,被劝得和他相看了,万一相成了没准婚都结了。那这一被抓走,可不活活害了闺女一辈子。
这一刻,陈翠花是万分庆幸。
真是老天保佑、祖宗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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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念春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刘长喜被抓走时她在家,听外面不停有人嚷嚷着:“公安来找刘站长了……公安来抓刘站长了……”
她腾地站起来,一口气冲下了楼。
正好撞上了刘长喜被公安带出来那一幕。
张念春站在人群里,看着刘长喜一脸灰败,被两个公安夹在中间,往粮食站外头走。
刘长喜倒台了?
他没办法再威胁自己了?
没有人会知道那天中午在刘家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用再担心刘长喜用这件事来威胁自己了
她安全了!
意识到这一点,张念春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这喜悦点亮了她的脸,让她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
然后她和刘长喜的视线撞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