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
陈翠花真没留意。
“她以前就跟锯嘴葫芦一样,也不咋喊人。”
所以她不喜欢这丫头。
“以前是少,但总是有的。”
嗯,陈翠花点点头。
“现在呢?”
想了想,陈翠花摇摇头:“这我真没留意。”
张满山点点头:“我今个留意了。”
“咋?”
“今个二丫头回来,念春去跟她吵架,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你也上前帮腔了几句。我没有,我就站在旁边看。”
“那丫头说了一句‘你妈给你谎报军情,这可赖不着我。’”
啊,陈翠花又点点头,眼神里懵懂的样子,明显没明白。
张满山继续点拨:“你跟你哥说起你妈时,你怎么说的。”
“咱妈啊,”陈翠花脱口而出,然后她也明白了。
这死丫头,这是不认她当妈了!
陈翠花当即就要下炕穿鞋去找张念秋的茬,被张满山一把拉住。
“大半夜的,干嘛去。”
“我去找那死丫头算账,反了她了。”
“行了行了,你消停点吧,”张满山把她重新拽回炕上,“大半夜的嚷嚷起来,你想吵得全村来看热闹。”
陈翠花一屁股坐回炕上,掩面开始流泪:“我怀胎十月生的闺女,现在不认我当妈了。呜呜呜…早知道当初生下来就该给她掐死,省得长这么大了又来气我。”
“行了,你也别听风就是雨,我就这么一说,又未必是对的。”张满山劝了一句。
陈翠花止了眼泪。
“那要是真的咋办?”
咋办?张满山也不知道。
他似乎自言自语,又似乎在问陈翠花。
“这丫头真的跟咱们离了心?”
陈翠花粗声粗气:“咱也没做啥事,那丫头咋就能心里恨上咱们了。”
“还没做啥?”张满山瞥了老婆一眼,“你忘了她那场高热咋来的了。”
“那咋能怪上我了,村里多少人都去那摸鱼,别人咋不掉进去?”陈翠花恼了,“就为这事恼上父母了?白眼狼,没良心,早知道老娘不送她去卫生院了,还花了老娘两块四毛五分钱。”
那是刚过完年没几天的事。天气还冷,村里的河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冰面中央砸出来一个大窟窿,有想吃鱼的,就从这个窟窿里下网捞几条回家。
那天张念春又带着李前程回了张家庄。陈翠花高兴也余也犯愁,家里过年时备的肉菜,在过年那两天已经吃光了,现在家里啥也没有。
这女婿上门是娇客,总得做个好菜招待。
她就想着去河里捕两条鱼也成。
本来是打算让张念平去的。张念平农闲时就和村里几个好吃懒做的混在一起,摸鱼捉虾的,他熟练。
可是张念平那天不在家。
然后陈翠花又叫了张念秋去了。
再然后就是张念秋不知怎的掉进了冰窟窿。要不是有人凑巧从河边过,正好看到,当时就给她拉了上来,张念秋恐怕就交代在那条河里了。
回到家,浑身湿透的张念秋就开始打寒颤,到了晚间就发起了热。
一开始陈翠花没当回事,又找了条被子给她捂一捂,发发汗。
到了第二天,一向早起的张念秋没起来,陈翠花气得踢开了她的门,才发现她烧得满脸通红,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摸摸头,额头滚烫。
陈翠花便让张念霞跑到村里赤脚大夫张有德家里,把张有德请了过来。
张有德来了,看了看病人,给了一包退烧药片,走了。
喂了退烧药,烧却没退。
到了中午,烧得更厉害了。张念秋整个人烧得红通通的,怎么叫也没了反应,烧昏迷了。
这下子陈翠花心里有点慌了,又让张念霞去找赤脚大夫。
张有德又跑了一趟,刚看一眼,扭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摆手:“看不了看不了,赶紧送镇卫生院吧,赶紧的,再耽搁下去这丫头就危险了。”
然后,张满山去借了板车,车上铺着一个厚厚的褥子,把张念秋抱了上去,又盖了两床厚被子。
两口子一个拉一个推,走了三个多小时,赶到了镇卫生院。
打了一针退烧针,吊上水,到了夜里八九点,张念秋的烧退了。
后来大夫让再住一天观察一下,观察就观察呗,护士不声不响的又来打了一针退烧的,吊了一瓶水。
陈翠花在一旁看着,想拦,没敢。
到出院时,陈翠花站在收费窗口前,手都在抖。
就两针退烧的,三瓶输液水,加上住了一天两夜的床位费,要了她两块四毛五分钱。
家里的钱都是她一分一分攒下来的,每花一分她都心疼。
年前刚给张念平盖了新房,她手里的钱拢共就剩下二十多块了,这又花出去了两块多,陈翠花想骂娘。
她捏着毛票不撒手,窗口里坐着的白大挂翻着白眼,把钱硬从她手里扯了过去。
陈翠花的心哟,针扎般的疼。
“白眼狼,没良心,天打雷劈的家伙,”想到花出去的医药费,陈翠花又心疼的骂起来。
“行了行了,骂这些有啥用!”张满山不耐烦的打断她,“花都花了,你骂两句钱能飞回来?”
“我心疼我的钱。钱花了还没落个好,没良心,早知道就不救她,随她去死。”陈翠花回嘴。
“那咋的,当时二丫头烧成那样,不管了,烧死算球?”张满山问,“那是谁催着我赶紧去村长家里借板车的?”
陈翠花不支声了。
再不待见,也是亲生的,眼睁睁看着亲生的孩子烧死在自己面前,她也狠不下那个心。
屋里静了一会。
“他爹,你说,二丫头是不是从那次高烧后,开始变了样的?”
陈翠花突然开口了。
过了几秒钟,听到张满山闷闷地嗯了一声。
醒来后,张念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看她们的眼神也陌生的很。
突然,一个念头闪进脑海,陈翠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她抓住了张满山的胳膊,用的力太大,张满山疼得嘶了一声。
他正想发火,一转头,看到了陈翠花满含惊恐的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