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念秋!你还敢回来?”
刚进院子,便听到陈翠花一声怒喝,还有一把扫帚迎面砸了过来。
张念秋眼疾身快,敏捷的往旁边一闪,扫帚砸了个空,砸到了泥巴垒的院墙上又反弹回地上,还弹了两下。
可见扔出扫帚的人怒火有多大。
“你还敢躲?”陈翠花见她闪躲,更是气得心火更旺,
“不躲让你打吗?”张念秋反唇相讥,“我又不是傻。”
“你还不傻?昨天晚上老娘还跟你交待,今个要相看,你一大早还给我跑没影?”陈翠花更气了,噔噔噔跑过来,伸手就想揪她耳朵。
张念秋早转身跑开,陈翠花手落了一个空。
“我说了,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狗屁的你不愿意!”这下子更气了,陈翠花原地转了两圈,看到地上的扫帚,弯腰捡了起来,挥舞着扫帚就去追。
“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做主,有你愿意不愿意的份!”
瞅了个空把背上的竹筐放下来,张念秋只觉得一身轻松,可以跑个马拉松。
原地弹跳两下,见陈翠花杀过来了,她利索的转身向大门方向跑,嘴上还不饶人。
“你思想觉悟有问题,现在是新社会,婚姻自由,反对包办!”
陈翠花气得把手里的扫帚又扔了出去,没砸中。
“包办你娘的腿!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有本事来追啊!”
这半年来,经过她的不懈努力,陈翠花同志的精力体力耐力大幅提升,真是可喜可贺啊。
瞧瞧,精神头这么好,看来绕着村跑两圈不在话下。
“妈!”
从堂屋里传来一个女人急急的制止声,一个年轻女子随后出现在门口,快步出了屋,走到陈翠花身边,抢下她手中扫帚。
“你追什么啊,追得上吗?”张念春夺出扫帚,埋怨的话脱口而出。
这半年来,你追我赶的把戏时不时上演一次,母女俩一前一后在村里绕圈,白白给村里人看热闹。
被夺下手中扫帚,陈翠花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下来。想起以往的经验,她觉得腿肚子又开始发酸。
“这死丫头,”反手抓住大女儿的手,陈翠花开始抱怨,“快气死老娘了。现在又懒又不听话,还顶嘴……”
张念春头疼的听她妈又开始了一百零八遍的唠叨,连忙打断:“妈,现在是你说的这些要紧吗?”
要紧的是今天相看出了岔子,现在她们张家放了对方的鸽子,这事要怎么收场。
她陪着笑脸把人送回镇上,又马不停蹄地杀了回来,不是听她妈在她面前发牢骚诉苦的。
这个死丫头,她怎么敢的?
张念春瞪着大门口一脸满不在乎的妹子。
“张念秋,你太不懂事了。”
张念春,张满山的大闺女。
出生时虽然是个女儿,让重男轻女的张满山有点失望,但初当人父,粉嫩可爱的小娃娃还是很快俘获了张满山的心。
后来陈翠花又相继生了两子两女。张念春长的俊嘴又甜,疼爱虽然比不上张念平和张念安,但比张念秋和张念霞要好的多。
到张念春长大了,俊俏的长相十里八村都是有名的,提亲的人络绎不绝。
张念春一个没相中。
后来还是张大伯家的大儿子,在镇上工作的张念林,给介绍了一个,镇粮食站工作的李前程。
这次相中了。
张念春挑中李前程,一是李前程人长的精神,当初相看时,一件笔挺的白衬衫,束在黑色裤子里,腰上还束着皮带,上衣兜里还插着一支钢笔。
那样精神的小伙,一下子打动了张念春的芳心。
更主要的是,李前程是镇上人,高中生,而且有份好工作,他在镇粮食站上班。
现在这个年代,粮食站可是人们挤破脑袋都想去的好去处。
李前程和张念春的婚事有点一波三折,李家父母有点不满意张念春的出身,他们想找个同样是镇上的姑娘当儿媳妇。
但是,李前程相中了啊,十八岁的张念春嫩的像朵花,张父张母也疼爱,不让下地干活,皮肤白净的不像乡下丫头。
要不是路远不好走,李前程恨不得一天往张家庄跑三趟。
拖了大半年,李家父母掰不过来儿子的心思。
这半年里,他们老两口也不是没想办法,托老同事老朋友介绍,给李前程相看。
可是李前程不做人啊。
相看相看,双方互相选择,选中了皆大欢喜,没相中就当没缘分,客客气气走个过场就得了。
但他不。
嫌第一位姑娘黑。
“王爱红同志,你怎么这么黑呢?哎呀,你和煤球比,哪个白一点?”
话里的尖酸刻薄令王爱红当场红了眼睛。
李前程被王爱红的哥哥推搡着赶出了家门。
“哎哎哎,别推我,我自己会走,”李前程整了整衣襟,“大家都是文明人,不要动手动脚。”
王大哥咬牙切齿,指着李前程鼻子:“赶紧给我滚,再让我看见你,看见一次揍一次!”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前程转身就走。
切,就是个野蛮人,他才不和对方一般见识。
第二个姑娘,李前程甫一见面就捂眼睛。
“妈,我是你亲儿子吗?你这样害我?”
李母一脸尴尬,对着女方家长一脸陪笑,目光扫过姑娘的脸,李母也快速闪过。
哎,这长相也太一言难尽。
来都来了,总不能坐下就走,李母强压着李前程,让他和姑娘聊聊天。
然后就见李前程兜里掏出一张照片,往姑娘面前递。
“你瞅瞅,我对象,长的俊不?”
照片上张念春的那张脸青春明媚,一脸鲜妍。
姑娘脸刷就黑了下来,站起来指着门:“你有对象还来相看,你给我滚。”
李母和李前程被姑娘家人赶了出来。
刚想责备李前程几句,反被李前程抢了先:“妈,这谁给你介绍的人啊?这人不行,指定和你有仇。”
“胡说什么。”李母拍了他一下。
“我胡说什么,”李前程指指自己脸,又指指门里面,“般配吗?般配吗?妈,您儿子好歹长的也一表人才吧,给介绍个这样的……”
“哗——”
一盆水泼了过来,泼了李前程一身,李母也被连累,浇了小半身。
“滚!!!”姑娘的妈端着一盆水站在门里,气吞山河。
李家父母算看明白了,他们不管找几个来相看,李前程都能给弄黄了,不仅弄黄了,还把人给得罪了。
再这样搞几次,这镇上人要被他们李家得罪光了。
唉,儿大不由娘!
李家父母奈何不得儿子,最后只得同意了张念春进门。
结婚后,张念春就跟着李前程去了镇上,住在粮食站分的宿舍里。
前一段,张念春匆匆忙忙回了家,要给张念秋说一门好亲。
镇粮食站的副站长刘长喜刚死了老婆,放出风声想找个续弦。虽说是副的,但头顶上没有正站长,他这个副的手里有实权,和正的也没区别。
曾有几次风声说要调来个正站长,到最后也没见一个人影。
时间长了,刘长喜自己都快把他头上的那个‘副’字给忘了,旁人也识相,都称呼他为刘站长。
李前程就是在刘长喜手下工作。
有风声说粮站内要选一个小组长。当了小组长,工资级别往上提两档。李前程眼热不已。但他就是一个普通办事员,平素里刘长喜根本不拿正眼看他。
他正发愁如何巴结领导呢,就传来了刘长喜要续弦的消息。
顶头上司有需求,李前程就开始琢磨。
年龄是大了点,五十六了,但是气度好啊。中山装那么一穿,钢笔那么一别,头发梳的油光水滑,透着一股领导气派。
平时就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学习学习上头下发的文件精神,学完了再给他们开会传达,坐在主席台上,一扯就是两三个小时。
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粮站累人的活全是他们这些底层职工,和刘站长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整个人养的是白白胖胖,看起来顶多四十多岁。
最最关键的是,人家手里还有权。这要是成了姻亲,那他和站长就成了一家人,这小组长的职位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嘛。
男人嘛,老不老的没关系,有本事才是顶顶重要的。
这套说辞成功说服了老婆张念春,把主意打到了娘家妹妹张念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