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守着的许姐、霞姐清楚小少爷是什么个性,不让他弄清楚陶瓮里装了什么水,几天都消停不下来。
见他不嫌脏,自己一个人捣鼓陶瓮上的黄泥,像电台里请去做节目的古董专家。
许姐笑着帮虫虫取下陶瓮外绕着的稻草绳,露出陶瓮的整个全貌。
陶瓮差不多有虫虫屁股高,瓮底放了一个类似的养花接水的托盘,托盘里没有水,铺了一层黑泥。
瓮口和瓮身用黄泥裹住,有那么点类似拿黄泥抹了的荷叶叫花鸡。
一点点敲剥落封口的黄泥,露出贴了封条的瓮口。
“怎么还有符纸贴在上头?”
许姐有些惊讶,霞姐见状凑上前去看,“还真是张符纸,”
瓮口上贴的黄色封条画着奇形怪状的符号,不是道家画的常见敕令。
也不是佛经。
许姐是佛教道教的两家虔诚信徒,霞姐年轻几岁,思想比许姐开明,多信了两个外国教会。
外国教会不兴这样写东西,都发印好的绿皮书蓝皮书。
黄色封条上的符号,两人不认识,画出来的符号形锋如游龙。
虫虫正式读书没几天,他更认不得几个字,假模假式上下认真看了一转瓮口,把上头画的符号记进脑子里,预备下个礼拜二去考问楼老师。
要是老师答不上来,他一定嘲笑他。
谁让他总拿戒尺打他手掌心。
还给妈妈打电话说他如子难训,要狠狠打几顿才老实。
两个大人加一个念幼稚园的孩子,围着陶瓮研究。
等打开瓮盖,用汤勺舀出山一勺山泉水,许姐脸上的惊讶,成了疑惑,她看着霞姐,霞姐也看着她。
两人眼里写满疑惑,不约而同看向窗边看书的虞小姐。
虫虫没喝过山泉水,瞧不出稀奇,嗅着鼻子去闻味道,嗅到淡淡的树叶味。
“虞小姐,你看看这山泉水,好像有些问题。”
许姐拿碗接着汤勺,送到窗前让虞晚看。
普通山泉水都很清冽,勺子里舀出来的山泉水是乳白色的。
没有牛奶浓厚,有点像喝完牛奶的玻璃杯,留底兑水的颜色。
“我闻闻。”
虞晚以手作扇扇了扇风,扇开鼻间前弥漫的花香,鼻尖窜入一股极淡极淡的清香。
她问:“确定说的是山泉水?”
许姐一脸肯定:“我没听错,沈先生说的是山泉水,先前收饭桌那阵儿,沈先生交代我去停车场把后备箱的三个陶瓮搬一个到楼上,搬两个到阿斌车上,另外还搬了两筐滇南山珍和四只果园鸡。”
考虑虞小姐不能受风,霞姐主动提议:“要不我去隔壁问一下沈先生?这种颜色的山泉水实在罕见,还是问仔细了再喝。”
“不用,先把陶瓮盖子盖好,等会儿我自己问。”虞晚不着急喝山泉水,使唤小家伙开陶瓮给她倒水,单纯是为了顺理成章得安抚虫虫的好奇心。
虫虫的性子受不得半点激,受不得言语怂恿的性格,平日在生活上就要当大人的时刻留意多加引导。
把可控风险的错误和危险让他亲自去领教,远胜持反对意见的口水化教育。
一年年下来,潜移默化增加小家伙在试错后的“耐药性”。
再配合乐器和字画辅佐修心性,戒焦躁,大了会改掉生下来就带着的劣性。
大人说着话,虫虫脸都凑到瓮口去嗅气味。
他对着陶瓮喊:“好香啊,好凉快啊…”
陶瓮成了他的喊话扩音喇叭。
*
二十分钟过去。
隔壁私家套房内,沈明礼帮小儿子拍完奶嗝,逗着他睁了会儿眼睛。
阿斌把该说的合作方式讲完,去了楼下停车场等许姐。
看天气好,大太阳晒着,沈明礼抱着小儿子,叫保姆把婴儿床上睡着的女儿推去隔壁病房。
体贴的男人容易招女人好感,独独招了某个小男孩的恨眼。
虫虫看到爸爸抱着弟弟过来,立马放弃研究玩陶瓮,直奔妈妈身边当看守员。
他不高兴就不讲话,嘟着小嘴站在虞晚坐的椅子边,看爸爸指挥人晒两个粉皮猪崽。
为了方便晒太阳,保姆把婴儿床推到窗边,龙凤胎只戴了帽子遮眼睛,后背和屁股都光着,两个小小的人儿并排趴在婴儿床上,太阳光照出两个小不点身上的毛茸茸。
虞晚察觉到虫虫的情绪,瞧见丈夫带了龙凤胎过来,她也没有过多去关注,仍旧一手捧书,一手翻页。
“虞虞,你看两个小不点,这样趴着像不像两个小青蛙。”沈明礼找出抽屉里的相机,换着位置给两个小家伙拍照片。
他嗓音里充斥着欣喜,虞晚瞄了眼跟前立着的虫虫,担心他吃醋受委屈,不敢分出注意力往窗台那边瞄一眼。
就把罪魁祸首嗔怪一眼,“山泉水怎么是那个颜色?能喝吗?”
“颜色是那样,呈乳白色,这种山泉水用来烹茶滋味特别好,老爷子平时喝茶也用这种山泉水。”沈明礼神色淡然,简单讲了下山泉水,没说山泉水的来历。
普通山泉水是从地下反涌的自流泉。
陶瓮里的山泉水,准确来讲是山乳,是整条钟灵毓秀的山脉之精华。
每攫取一次山乳,从寻找到运输,极其耗损人力和物力。
龙凤胎生下来那天,哥哥有脚趾并趾的问题,妹妹有些体弱,出于担心,沈明礼没瞒着家里长辈,一五一十讲了两个孩子的情况,只瞒了虞晚一个人。
沈老爷子关心龙凤胎的身体,特意派人送了山泉水到穗城,让大孙子带给两个小曾孙泡奶粉使用。
三个陶瓮的山泉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沈明礼清楚山乳的效果,私心里更偏袒虞晚,担心她的身体,擅自做主把送来的三个陶瓮的山泉水打乱分配。
分不均与的山泉水,夹杂着为人父的愧疚,沈明礼尽量多照顾点两个孩子,整理好女儿的小手小脚,他转头摁下拍照键,抓拍住某人的俏丽白眼。
虞晚爱美,产后八天就把自己收拾得像朵紫罗兰,她一头茂密长发高盘在发顶,用红碧玺珍珠簪子束紧,过小腿长的紫色连衣裙,衬得她皮肤胜雪,为了防风,肩上披了条月色底绣百蝶纹丝巾。
端坐在书桌前翻书页,像极了几十年前留过洋的大户小姐。
就是身边站着的不是小丫鬟,是个穿蓝白格子衬衣配黑色短裤的埋汰小童。
“咔咔。”
相片拍了一张又一张。
沈明礼拍完龙凤胎,将镜头对向书桌处,镜头里的虫虫正瞪着人,小嘴巴一动一动的,猜就是在骂人。
这个小醋缸子。
他哄起儿子,“小淘气包,快笑一笑。”
虫虫哼着鼻子扭过脸,才不要爸爸拍他。
“拍我吧。”虞晚转过脸,朝拿相机的男人眨眨眼,沈明礼会意,刻意把相机位往上抬了点。
虫虫坚决不允许自己被落下,立马反悔,“我要拍。”
他忙着转回脸看镜头,很是配合比动作。
“咔,咔。”
沈明礼忍着笑一连拍了好几张,拍完把相机交给霞姐,让她帮着拍他们夫妻合照。
拍了两张照片,虞晚想起一件事,拉过小家伙问:“今天好像有你同学的生日派对,要不要去参加?”
她看了下时间,没到下午两点,“现在叫爸爸送你过去,刚好能赶上。”
“不要。”虫虫摇头拒绝,拒绝完又眼巴巴望着妈妈。
小孩子心性,总是想跟小伙伴一起玩。
虞晚捧起儿子的下巴颏,温柔哄他,“去玩一玩吧,小钟妈妈特意给我打过电话,说她们家乐瑶很想虫虫去参加生日派对,妈妈这边有护工阿姨照顾,你不用担心。”
虫虫抿着小嘴没说话,脸上明显有些犹豫。
沈明礼嫌儿子踌躇不决,替他做了决定,“走,爸爸带你换件干净衣服,现在就出发。”
大人的阅历比小孩子丰富且成熟,沈明礼一贯信奉做过、错过,绝对不错过原则。
这一点跟虞晚有着高度一致性默契。
沈明礼带儿子去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路上开车时听小家伙说出原因,“我不喜欢霍佑林,他很讨厌,他笑话我是北地佬。”
“因为不喜欢他,就回避他在的一切场所,会把许多事情错过成秘密哦。”
沈明礼扶着方向盘,冲后视镜里的儿子笑了笑,“爸爸会陪你参加完派对,有什么事你叫爸爸,爸爸会在第一时间帮你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