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京城都惊动了,自然也惊动了齐伯府。
齐砚突然披衣从屋内冲出来,当看到那火光几乎是要冲上天时,他突然慌了神。不管不顾的,就要这样披着衣裳往母亲府邸冲过去。
苏韵娇也吓得六神无主,这会儿见丈夫往外头冲去,她也要跟着一起。
还是急匆匆赶来的敬元大长公主将人拦住了。
“就算要去,也不能这样过去。你们两个听我说,都赶紧去把衣裳穿好,穿好了衣裳过去。”又苦口婆心解释,“这会儿想必宫里也惊动了,这火势实在太大,宫里不可能不派人去救火。你们就算现在就冲过去了,也救不了火,更救不了人。”
“反倒衣衫不整的,还叫人看笑话。”
这会儿举京之人都看到了这场火,自然不乏那些跟着心惊胆战的,但想必幸灾乐祸的也不少。
“换身衣裳,略齐整些,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见二人还木愣愣的愣在那儿,似是丢了魂一样,敬元大长公主不免拔高了音量,呵斥道:“还不快去!”
齐砚没再说别的,只立刻就转身进屋去。等再出来时,他已然拾掇齐整。
敬元大长公主这才点头说:“这样过去,才像点样子。”
齐砚衣裳穿得快,苏韵娇要慢一些。
齐砚这个时候也等不及妻子了,直接先走了。等苏韵娇穿戴齐整出来时,齐砚早不知身影。
虽是急事,但这会儿千万不能乱了阵脚的,所以,敬元大长公主劝苏韵娇说:“路上慢着点,别太着急了。你们去就是关心你们的母亲,也救不上火,不需要那么着急的赶。”
已经冷静下来后的苏韵娇,立刻称了声是。
待齐砚夫妇都走后,敬元大长公主便派人去把大房的都叫到了跟前来。
她嘱咐:“虽然你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表现得团结。今夜,怕是全京城的人目光都在我们齐家身上,你们去了,也算是给三郎助威打气。”
齐巍齐夫人夫妇两个自然不必说,哪怕老夫人不交代,他们也是要赶过去的。
下头世子齐恒夫妇自然也是如此。
但齐慷和蓝氏夫妇就没那么在意和着急了,甚至,私心里还巴望着这场火可以烧得更旺些,最好烧得长公主殿下出不来才好。
只不过,碍着在老人家面前,齐慷夫妇也不好多说什么。
哪怕心中再百般不情愿,也只能附和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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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凤阳大长公主府,火势虽渐渐小了下来,但原本精致的府邸院落,也被烧得成了一片废墟。入目到处皆是倒塌的屋舍,满目疮痍。
齐砚纵然再冷静理智,看到此情此景,也是有些受不了的。
一时承受不住,险些绊倒在地。还是紧紧跟在其后的栖梧和云苍见状扶住了他,这才免了他的狼狈。
火越来越小,但人却都有大小不同程度的受伤。
唯一好的是,目前还未见有身亡者。
公主府里,有一个凤阳近身侍奉的嬷嬷瞧见齐砚,立刻哭着滑跪了过来。
“公子,长公主殿下还在里面,她和赵嬷嬷都还在里面没出来。”那嬷嬷比赵嬷嬷略年轻些,大概四十多的年纪,“火就是从长公主的寝殿蔓延开的,也是殿下寝殿的火烧的最大。公子,快去救殿下。”
齐砚见状,双目瞬间猩红,立刻抢过一旁路过人手中的水桶便往自己身上浇。
然后,奋不顾身就要往火里冲去。
好在,被及时赶来的苏韵娇拦住了。
同来的还有大房一家,他们见齐砚不顾自身安危就要往火里冲去,立刻就合力一同将人拉住。
“三郎,你冷静!”世子齐恒劝着,“这里救火的人很多,也不差你一个。你若这会儿不管不顾的冲进去了,万一伤了身子呢?万一长公主殿下没事,你却有了危险,你叫她如何承受得了?”
齐砚冷静不下来,他心中有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母亲怕是……凶多吉少。
前来救火的人很多,甚至,连太子和晋王魏王等,都亲自过来了。也都带了人来。
还有宫里的,望火台的……救火的人真不差齐砚一个。
可是不一样,他毕竟是母亲的儿子。
齐砚这会儿后悔了,他心里悔得要死。
他从没想过母亲竟会遇到这样的危险,若早知道会有今日,他必不会同母亲置气,竟一连多日都不登门拜访一趟。
可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事已至此,他再去反省这些,又有什么用?
见丈夫如此这般的痛苦不堪,苏韵娇立刻扑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极力安抚着,可言语却十分苍白无力。
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此番长公主母亲,怕是凶多吉少。
凤阳寝殿的火是最后灭掉的,一灭了后,齐砚立刻挣开第一个冲进去。
但人还没进得去,就见两副担架抬了两具尸首出来。
尸体烧得焦黑焦黑,简直就是一块炭,早面目全非得辨认不出本来模样。
若非靠着戴在身上的首饰,根本辨不出身份来。
可偏偏,被抬出来的一具尸首上,一只手腕戴着只金镯子。这只镯子齐砚再熟悉不过,是父亲在世时送母亲的 ,母亲极喜欢,故一直佩戴。
另一个虽辨认不出,但府上除了赵嬷嬷外,其他婢女随从都没有亡故的。再加上母亲睡觉时,多数都是赵嬷嬷陪在身边,所以,此人不是赵嬷嬷,又会是谁呢?
齐砚脚下步子虚浮,只觉头重脚轻,根本走不了路。
突然的,眼前一黑,他倒了下去。
这一昏迷,就昏睡到了次日傍晚。
就连在梦中,齐砚也是梦到了这胆战心惊的一幕。梦呓着,口中一直喊着“母亲”,然后突然的,就直直坐了起来,口中还大喊着“不”这个字。
此刻不过早春,天还冷着,可他却满头满脸的汗,此刻连贴身穿的衣裳都汗湿了。
苏韵娇虽也十分伤心,但她却要比齐砚好一些。
在她心里,自然是丈夫齐砚更重要些。
丈夫突然晕倒,她便强撑着身子,一直陪伴左右。
这会儿见他醒了,苏韵娇立刻紧紧抱握住他双手问:“你可还好?”然后又扑过去一把抱住人,使劲给他力量般,安抚说,“有我呢,还有我在呢。”
齐砚只觉得头晕脑胀,清醒过来时,事实真相再次强烈闯进他脑袋时,他只觉得整颗脑袋都要炸裂了般。
难受!
难受极了!
他不敢开口问母亲,但看妻子反应也知道,母亲……应该是殁了。
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一时急火攻心,突然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见丈夫吐了血,苏韵娇也是吓了一跳。懵了会儿,待反应过来后,立刻喊:“去叫大夫!快叫了大夫来。”
得知齐砚醒了,大房的,包括老太太那边,立刻都赶了过来。
府医为齐砚号了脉后,沉重道:“三公子伤心过度,一时伤了心肺。但也无碍,只要平复了心绪,再好好调理着,几日就能养好。”可难就难在,眼下这种情况,他又如何能平复得了心绪呢?
凤阳大长公主府正在办丧,是陛下亲自为长公主筹办的丧宴。
这会儿,长公主府内,到处挂着白布白灯笼。被烧毁的屋舍还是残败不堪的模样,但经过一番收拾,倒也临时搭了个像模像样的灵堂来。
齐砚知道如今伤心已然没用,他必须振作起来去做他该做的事。
所以,大夫给他号完脉后,他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母亲那儿……怎样了?”可能因为伤心过度,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敬元道:“灵堂已经布置上了,天家像要为她大办一场的样子,排场很大。这会儿,府邸门前已经挂满了白布白灯笼,前去吊唁的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齐砚掀被起身,他也没再说什么。事已至此,他自然要为母亲守灵。
敬元这回没拦着,只是叮嘱:“砚儿,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母亲既已去了,你要节哀顺变。想她在天之灵,也不愿瞧见你为她伤心的模样。你保重好了身子,她才能高高兴兴离开。”
齐砚点头:“孙儿知道。”
孝布孝衣早为其准备好,苏韵娇和他一起披麻戴孝,然后一道往长公主府为凤阳守灵。
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这七七四十九天内,夫妇二人都待在长公主府内,未曾离开过片刻。
待到棺椁入了皇陵,凤阳的丧事举办完了,身上的这身麻衣也退去了,齐砚夫妇这才回的齐府。
而这时候,早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天气暖和起来了,各家各院的走动也开始频繁起来,京都城内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凤阳停灵四十九天,天子下令宵禁四十九天。
如今宵禁解除,京都的夜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甚至要比往日更盛。
一切就好似……那场大火,不曾存在过一般。
风过无痕,凤阳的丧事举办完了,一切就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