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齐砚跟着宣和帝去了两仪殿,苏韵娇则留在了长乐殿内陪凤阳长公主。
凤阳对苏韵娇这个儿媳十分喜欢,从她的长相到她的性情,再到她书香门第出身的家世……简直是怎么看怎么投她的眼缘。
她拉着苏韵娇在一旁坐下,撵了不是贴身的侍女出去,只留了自己的心腹在,这才说起婆媳间的悄悄话来。
“你同砚儿成亲也有几个月了,夫妻间的相处,可还默契?”凤阳并不知道内情,她想着儿媳已同儿子成亲有阵子了,想必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全做过好几遍了,且这会儿又无外人在,只她们几个自己人,故也就没多想,问得直接了些。
新婚夫妻,如胶似漆,哪有不好的。
便是骤然提起令她难为情了,也没什么。有她陪着呢,会好好开导的。
苏韵娇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虽没经历过,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
她同齐砚虽是契约婚姻,但在出嫁前,邬嬷嬷也把该说的都同她说了。
她虽一知半解,但想到那日看到的画册,难免也双耳滚热起来。
她害羞的垂下了头,贝齿紧紧咬着红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
瞧见她这副模样,凤阳倒笑了。
“果然是新妇呢,面皮就是薄。”又歪着头将其好生一番打量,忽然想到自己当年新婚不久后的那些日子,她脸上打趣儿的笑一点点变了,成了对往事无奈的追念,再开口时,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感伤起来,“想当初,我刚同砚儿他爹爹成亲时,也不过就你这般大。那时候我们好得很,常常走哪儿都一起,他奉旨去营中练兵,离开个几日,我都想他能想得日日在屋中抹眼泪。”
“我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可就是很想他啊。那种深入骨髓的思念和依赖,是任自己如何想控制,都是控制不了的。”
新婚夫妻,初尝云雨滋味,日日如胶似漆,真是恨不能合二为一,时时刻刻都不分开的。
如今虽过去多年,但当初的那份喜爱,却始终难忘。
后来日子久了,自不会再如新婚时那样。但他们夫妻始终恩爱,一辈子都未红过脸。
想起丈夫来,凤阳情绪立刻低落了下来。
他刚走那些日子,她真是日日都想着要随他而去。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到现在都还没能痊愈。
若非为着砚儿,为着齐家,为着终有一日屹哥能被翻案,得以清白昭告天下……她是绝对不会受这样一份委屈的。
凤阳说着说着,兀自淌了眼泪来。苏韵娇见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可凤阳却笑了笑,自己拿了帕子来擦了擦脸,倒有些歉意的对苏韵娇说:“你瞧,原高高兴兴的,我说这些做什么?弄得我自己伤心了,也叫你跟着尴尬。”
虽才见过这位公主婆婆两回,但苏韵娇就能看出,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其实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
同样是皇室公主,但同大长公主比起来,她实在和蔼可亲多了。
在她面前,苏韵娇一点都不紧张害怕。
听她说这些自责的话,苏韵娇只连忙摇头说:“父亲母亲情深意重,是我们小辈的表率。我听着母亲诉说对父亲的思念,心里十分感动。”
凤阳却决定不再提这些了,她既决定了接受现实,也不想再沉陷在过去的悲伤中。
所以就转了话头道:“身为过来人,我看得出来,你同砚儿感情也是极好的。砚儿很在乎你的感受,你也很善解人意。”方才二人临别之前的眉眼动作,她都看在了眼中。
苏韵娇实话实说:“进宫的路上,我因有些怕,夫君便答应我说入了宫后绝不同我分开。但方才,圣上要他同行两仪殿议事,他是不放心我。”
“我也怕他会分心,从而误了大事。何况,呆在母亲您这儿,我感觉很心安。”
凤阳道:“你们能凡事顾全着彼此的感受,这是再好不过的。夫妻之间,最是不能离了心。你们能这样,我是再放心不过。”
如今虽移居宫内,但凤阳仍是穿着道袍的道士。既是出家修道为国祈福的,自要一应都按着规矩来办事。
到了时辰,凤阳让宫女领着苏韵娇去偏殿休息,她则披着道袍去做功课去了。
除夕夜宫里很是热闹,但似乎和长乐殿并无什么干系。
齐砚夫妇在长乐殿内用了晚膳,用完后天色也晚了,齐砚便起身告辞。
相聚时高兴,离别却总是伤感的。凤阳舍不得,依依不舍着一直送儿子到大殿门前。
直到送到送无可送,再送就得跟着一道出宫去了,凤阳这才止了步子。
“砚儿。”她立在风中,眼中含泪。
齐砚笑握住母亲手,宽慰说:“宫里不是京外,日后想见,必能常见。”
这个凤阳当然知道,这是她答应他,所开出的条件之一。
只是,就算日后能常见,也抵消不了此刻离别的忧愁。
“天冷路滑,你们两个回去的路上,万万小心。”千言万语的不舍,最终只汇成了这样的一句叮嘱。
齐砚应是。
“母亲也回吧。”齐砚说。
“娘先不回,娘看着你们走。”凤阳坚持。
齐砚也不再争,只抱手朝母亲作了一揖后,转身就走。
凤阳一直望着他们身影,久久都不舍离开。还是身边的嬷嬷一再的提醒,凤阳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往长乐殿这座牢笼去。
那边,转身离开的齐砚,始终神思恍惚,仿佛心里一直在想着什么事。苏韵娇跟在他身侧望了他好几眼,他也未给过一个眼神回应。
路上湿滑,苏韵娇一时不慎险些跌倒,齐砚这才猛然回过神来。并眼疾手快,一把稳稳扶住了妻子。
“可还好?”耳边响起了他温柔的关怀。
苏韵娇没摔着,立刻摇头:“我没事,我很好。”
见状,齐砚这才松开了握住她手臂的手。而这会儿,也无暇再想别的,只一心专注起眼前来。
下午落了场雪,雪不大,很快就停了。而这会儿,正是化雪的时候。
化雪时最冷,且路也湿滑。若有不慎,就能摔上一跤。
回过神来的齐砚望着眼前的路,忽又朝妻子伸了手去。
“手给我。”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