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哪?』
出了108号电梯,青衫经过一个个抵达的金属门,它们伴着一声声轻扬的“叮咚”声,运来了一批批的那支异族,广阔的北山大厅很快就“人”声鼎沸。青衫一语不发,出山后直朝人迹罕至的西面山峦群峰,化作一缕青烟。
许久后,衍神忍不住朝他发问,于是再次在虚空写字。
『你要去哪?』
青衫已经远离双方的圣战区域,很快就要脱离“主神”的掌控……当然,对她来说,隐土就这么大点地方,她大不了再分出一缕目光注视他。
她只是忐忑。
青衫一直沉默。
另一边,巫堡。
今晚的“叛乱”已经接近尾声,但主要人物并没有回来,青儿与道女主持大局。
她们召集回所有的哨巫,以及剩余的支援前线的将士,将伤员搬运上平板车,一一清点“仿生”那支的残余。
资源已经不够了,它们大多随着乌成穴地道的失守留在了地下,但好在巫堡的剩余粮水足够撑几天。
只是心猿残留的心虫着实厉害。尽管将伤员集中起来,仍然有将士被突然“异化”的人偷袭受伤;这种潜伏在伤员中的“意识虫”尚无解决办法,有效筛查的手段捉襟见肘,具有的不确定性和隐藏性,弄得军心惶惶;道女虽然可以使用星罗一个个筛查,但是效率不高。
正在这时,适时传来了前线撤退的消息。
“大撤退吗?”道女退出使用星罗的状态,确认是“战首”发出的命令。
大撤退,便意味着天堑以北,大部队完全退出。
青儿包扎着一名断腿的伤员,他刚才被异变的同袍偷袭,被撕碎了一条小腿。
“可是他……圣子还没有回来。”沉默了许久,她坚定道:“战首已经叛变了,她没有权力命令我们撤退。”
“是掌圣发出的——”道女回应。
战首已经死了,收回“权力”的掌圣便能行使战首的权力,直到掌圣将“权力”交给圣子,或其他人——也就是新的战首。当然,这道指令也可以是掌教发出,毕竟,即便战争时期,在圣王诞生前,掌教依然把持着最高的权力。
青儿已经没有了“权柄”,自然无法像她一样通过特殊渠道千里传收音,她只是希望争取到确认那一战的结果。虽然道女明确告诉她,圣子赢了,在掌圣的帮助下必然安然无恙。
“可是,他还没有回来。”青儿又说了一遍。
……就算撤退,也应该等圣子回来一起撤退。
“呃啊——杀了我,快!我撑不住了!”不远处,一个半边身子缠着染血的白布,躺在伤员中间的一人痛苦的叫嚷着。
“冰仆……你没有问题的。”他的同伴拉着他的手,死命地把他按在担架上。周围的人纷纷远离他们。
黑衣执事朝青儿、道女她们看了一眼,道女点了点头。
“你们不要过来——他只是压力太大,我检查过的,没有问题的!他只是压力太大,他真的没有问题!你不要过来啊!”冰仆的手被同伴牵着举高,他裸露的手臂上沾着血,但并没有畸变。
他们都穿着前线本地人的破烂衣裳,象征着曾经罪民的身份……而没有人为这件事说道。
年轻的同伴慌张、彷徨、无助,朝着左右看看,伤员们都远离了他们,沉默不语;同袍们或嫌弃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仿佛在说“这里的同理心只会害死自己”;最后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名执事提着亢龙锏走近。能成为执事至少是一名者境,而他们只是前线的底层战扑,根本不可能抵挡者境强者强行执法。
同伴的眼神只剩哀求。
冰仆推了同伴一把,咿呀呀叫着冲向了黑衣人。
……兄弟,没有我作为负担,你一定能顺利撤离。
仅仅一个照面,倒在刀刃下。
道女深深的看了一眼,这时吟者从远方回来。
吟者只是询问了几下目前的情况,便代替青儿做了决断。
“撤离。分成两批走,能自理的伤员随着巫堡队伍先走;不能行的伤员在第二批,随暗堡队伍跟上。我与你留下来等候圣子,辅助断后。”
“至于断后人员……”吟者沉吟片刻,“以十分之一的比例,采取自愿原则。”
“还不传令?”道女瞥了眼隐藏在角落的几名哨巫。
很快,巫堡的上空传来收兵的信号。
“呜——呜——”
号令一响,撤退命令瞬间执行下去。包括各大势力派来的执事,各个区域的执阵小队,巫堡剩余的巫士,暗堡退下来的将士,充边的罪民、战仆……所有人分成了两批,前后相隔十里,浩浩荡荡的往南撤离。
此时已是黎明。
为了阻挡那支可能乘势南下追击,一批志愿者据守巫堡以及沿途的大阵,其中以伤残者居多。
这其中发生了一件小插曲,过多的伤残老兵留下引来有贤之士的反对,是以一位老者带头来到将军帐下进行的一番骂骂咧咧。
“伤者,为战之累赘,然文明之息也。”
“善战者而弃摒同胞者,该无圣火垂怜!”
“真乃牝鸡司晨,短视之极……”
但大多数伤员并不领情,多年来的隐教栽培塑造了他们高贵的灵魂。
“吾虽为伤者,为圣战而死,死得其所。”
“健儿们,大丈夫以残躯先行,望尔携吾之死志,重整旗鼓,归来,驱逐那支。”
“圣战——”他们们背对着撤离的大部队,齐齐举起握紧的拳头。
“必胜!”大部队回应。
空谷回响着他们的信念。
……
人类在前线布局的先遣部队撤离之际,北山涌出大批的那支部队。异兽先行,有青铜色的无甲猴朣、绿色的风猴大军,行如飓风;犁地的臭虫、独蠏成群,随巨兽潜行;搬运物资的巨兽则性状多样,所属大概包含猿蛙、巨象、兽人、旋龟;至于那支则更加种族庞杂,且不说身长六米但匍匐在地的狌狌、三米高直立的白猿、雌雄同体的大猫“类”,以及长着长长蛇尾的鯥牛,单是蛇身带刺的蝮虫、马身虎斑的鹿蜀、九尾四耳的猼訑 [bo dàn]、独角的犀……就能数出十数种,更别提类人的君境王兽,不可名状的地煞领头。
真是浩浩荡荡那支军,偌大的乌成穴凭地妖风四起。
而在北山地下深处,临近神的居所,岩壁上一块光滑平整的石板,此时却同时播放着两幅画面。
除了正面乌成穴行走的那支大军,在北部的西面,另一支由兽王带领的真正主力,却已经悄然临近人类的“天堑”防线。
西面峰峦环绕,尽是险地,还有瘴气阻隔,对人类来说并不是战略之地,唯独过了天堑,有一大片森林,谓之西林。
西林,现在是由火舞驻守。
“哒、哒、哒……”
以树枝作导盲杖的火红的身影,照例在林间驻地巡视。连绵数月的梅雨在前几天放晴了,但林间的潮气依然极大影响了她的感知。
微风带来了异样的气息,火舞僵硬的转过脸庞,无神的瞳孔一眨不眨的望向北面的天空,露水顺着她的许久不曾打理的发梢间滑落,干涩的声音像是冰层下的泉水。
“师傅?”
她又唤了几声,但无人回应。
腾!林间忽然燃起了火光。火光中,她周身的潮气燃尽,凌乱的发梢也变得干净顺柔。斗志在心间迸发。
“师傅……它们来了,是吗。”
她化作一道火光越过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