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回大地。
暖意的霞光洒在他身上,风吹草动,天空万里碧蓝中飘着几朵白云。
“又是一年春天啊。”他抚摸着一块鲜红的彩石,嘴角柔和;想要发动巫术陪伊人说几句话,但眼下战局只是微微好转,依然不容乐观,而且机会只有一次,留待以后吧。
“大草原啊,白将军,你的故乡……”他惬意的躺下,柔软的草地微坚的草根倾轧他的后颈。
没人知道,在大草原的某个小丘背后,他偷偷建了一个衣冠冢,在碑上写道:
血溅马鞍砂成灰,
烈酒行空过五营。
箭断旧衾月无望,
忽斩白须到函关。
“廉将军!”有人喊道。
“嗯?”他悄悄把祭石收好,起身便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亲兵匆匆赶来。
来者浓眉虎目,腰挎一刀、一弓,背携一百五十支箭,乃是追随过白将军,后取名叫白七的一位神射手。
他现在共有亲兵十七,皆是那场突围后的兄弟,为了纪念白将军,他们给自己起名从白二到白十八,白七排第六,即是卫兵六,简称卫六。
“报告!据此八十余里的南方县城发现三万绿眉军,似乎是兴起的起义军;但情况有些不正常,短短数日,赢得了当地百姓拥戴……上边让我们去剿灭。”
“那片区域本来是谁负责的?”
“似乎是王匡的兄长,王凤。”
“太师王匡……”他沉思,又问道:“消息是谁带来的?”
“卫九传的信,具体情况还有待确认。”
“那好,传令下去,增派探哨,其他人原地待命。”
白七走后,他叹息的望着蔚蓝的天空。
正如临行前,他与陛下坦言如今形势,内忧外患,去年多地旱涝,又大量征兵,苛捐杂税,分田令推行不下去,民不聊生自然要造反……甚至已经到了起义军被当地百姓拥护的地步。
但他相信圣上是贤明的,而且……还有她,在等着他。
所以如果南边绿眉军发展到为患的地步,他必须去平乱。
哪怕那里本不归他管。
“可以的话……先招安,再分田。”他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只能想到这一步。
然而一场阴谋,正在上演。
很快南边详情回传,消息属实,甚至绿林军的种种奸淫辱掠恶行书成了长长的报文,他调转马头,出兵剿匪。
“报告!绿眉军出动,袭击我南部三号营地。”
“追!”
……
“报告!绿眉军洗劫湾南村,只留下几名婴儿和几十名妇女。”
“安抚!继续追!”
他有些皱眉,为何会留下一些妇女?
一路经过十几个村,皆有绿眉军活动,像是一路被他们追赶着逃窜。
只是往南纵深已经被拉得极长。
虽然在正规军面前,绿眉军只是土鸡瓦狗,但在乡村妇孺面前,他们却是十足的恶霸。
“报告!绿眉军连续洗劫了十个村子。”
“……”
必须尽快消灭他们。
他分出几股力量,将绿眉军往南城赶。
“报告!绿眉军入城,我军已成合围之势。”
“很好,各路继续合拢,等待总攻指令,莫要打草惊蛇。”
“报——绿眉军杀人放火,白二统领按捺不住,已进城阻止。”
“怎么提前收网……快,派人提醒卫一,小心陷阱!传令各路,直接收网!众将士听令,急行军南城北,总攻绿匪!”
“卫七。”他又叫住身边仅剩的亲卫。
“在。”白八回答。
“你留下,莫让人断了后路。”
“明白。”
一匹快马从远而来,马上是一个英俊瘦小的小伙子。
他一时有些恍惚,总觉得瘦小伙像他从小喜欢没有感情念诗的玩伴,但他应该是没有发小才对。
两世的记忆有些交叠。
他缓缓摇头甩开那些记忆
“报告!”来人大声通报,胯下的驿马不堪重负摔倒,口吐白沫,已是奄奄一息。
他扶住从马上跳下来的白十。
“不好了!”白十始一站稳,就仓促说道,“呼……白二哥被捕啦!”
“卫九,可探明原因?”他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我不知道,只知满城的绿眉军消失不见,出现了许多禁林军。接着城中起了大火,城里的百姓都纷逃出城。我远远的看到王匡手持圣旨,接着白二哥就被绑起来了!他们给二哥按了罪名,还指名让大哥你去赎他。”
“你先冷静一下,现在城中什么情况。”
“我走的时候他们要把城门封锁,我是跟着混乱的人群逃出来的。怎么办,我们要去救二哥吗?”
“当然。”他望向南城方向,“哼,这点伎俩真让人不耻。”
“卫九,你联系最近的弟兄率兵扼住城东南两条要塞,不让任何人通行,记得准备两套说辞,遇到正规军,我们是麻匪,穿黑衣,遇到绿眉,我们是正规军,穿白衣。”
“既然要内斗,就不能心慈手软。我亲自从正门会一会太师。”
“是!”卫九要过一匹快马,加鞭离去。
而他骑着马,悠然上路。
走着走着,天忽然灰蒙蒙的。
梦中一切的景色都变得不可琢磨。
一个黑影在他耳边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你不该走这条路。”
“为什么?”
“你知道前路凶险。”
“所以呢?”
“再走一遍你依然什么都得不到。”
“再走一遍?”
“是啊,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
“对的,历史是不可以改变的……改变的话,我的亲人,朋友,都可能不在。”
黑影流露出奸计得逞的笑。
“等等,你是谁?”
“你应该问——‘我是谁?’嘿嘿……”
我是谁?
我是谁!
“呃啊——”他头痛欲裂。
砰!
视线碎了……
滴答!
滴答!
圣泉池中,他幽幽醒来,凉意侵袭,他的身体在本能的瑟瑟发抖。
淅淅淋淋的水流从岩壁的头顶洒落,浸润他的肩胛、后背,再滴落乳白色的池塘,水面毫无规律的荡起涟漪,映照他的眼中,是一张模糊的脸。
“我是谁?”他从没有这样迷茫的问自己。
兽性在嘶吼:血,渴望;杀戮,快感!
人性在坠落:失去家国,失去爱人,失去一切……
只是空洞。
“所以,我是谁?”
血又浸出残破的身躯,染红一隅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