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只是船只。”
“皇上可想过,未来会有一种车,不需马儿或者其它畜力,自己便可畅行?”
“其速不逊马儿,甚至还要更快,且还可整日行驶不休,不需休养。”
“而且,还可拉载万斤甚至十万斤的重物,将粮草、军员、马匹、军备等不断运往大周各地!”
“那时,从雍州到珠州,也不过两三日的行程,自大周到大楚,也只要四五日!”
……
陈言越说越是振奋,唐韵张口结舌地看着他。
他所说的这些,她连想也没想过。
换了是别人跟她说这些,她只会以为是天方夜谭。
然而从他口中说出来,她却毫不怀疑。
在他心中,究竟还有多少这种有如天外之物般的奇异之物?
“你……为何要帮我呢?”
陈言正讲得唾沫横飞,冷不防唐韵忽然说了一句,截断了他的话。
他愣了一下,看着她绝色无双的俏脸,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他何其敏锐,这一句询问中,她没说“朕”,而是说的“我”。
她不是站在君臣的角度来询问他,而是以平等关系的角度来问的。
总不能说实话,自己恰好穿越到了大周,又在青山县扎了根,不帮她不行吧。
“或许……”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是因为我想帮你吧。”
唐韵檀口轻张,吃惊地看着他。
这回答大出她的意料。
以她对陈言的了解,本以为他的回答多半是和利益有关,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想?
陈言却没再看她,转过头去,拿另一只手搧了搧风,道:“这下面也忒热了,咱们还是上去罢。”
唐韵轻轻地嗯了一声,顺从地跟着他离开了舱室,回到了甲板上。
寒风轻拂,令两人精神一振。
舱下舱上,恍若夏冬之别。
陈言原本讲得天花乱坠,但此时却有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迟疑了半晌,才道:“皇上,宝贝咱们见识过了,要不回去了吧?”
唐韵却轻轻摇了摇头,道:“再在这呆会儿罢。”
陈言低头看看仍被她紧紧握住的手,心里叹了口气。
妞就是妞,再英武的妞,也有莫名其妙的时候。
算了,她想在这呆,就陪她呆会儿。
船只不断而行,慢慢绕着船坞的水泊行驶了三四圈。
唐韵始终没有说话,站在船头,看着前方,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
陈言陪在她身旁,渐渐感觉有些寒冷起来。
这里虽然和外面河道隔开,但终究只是从水道上隔开,并没有完全封闭。河道内的河风刮了进来,着实有些寒冷。
就在他有点忍不住、想问她还要在这呆多久时,唐韵忽然开了口:“你心中的天下,未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陈言怔然片刻,沉吟了一会儿,才道:“臣心中的天下未来,不可言,不可说。”
唐韵转头看向他:“为何?”
陈言坦然道:“臣若说出,皇上可能当场就会把臣斩了。”
唐韵错愕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逆不道之语,会让我当场动怒将你斩了?你总不可能当着我的面骂我吧?”
陈言摇了摇头:“当然不是,那比骂您可严重多了。”
唐韵若有所思地道:“这让我不禁想到你曾经说过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非,你眼中的未来,便是如此?”
陈言挠头道:“这个……”
唐韵讶道:“看你神情,竟然不是这个?难道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惹怒我?”
陈言无奈道:“确实是有的,但臣真不能说,请皇上恕罪。”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终究还是有天子的。
然而真正的未来,是封建制度必然灭亡,皇帝将不复存在。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可能这世界还要千年以上的岁月,才会进化到那样的社会形态。
但有了他插手,搅乱了原本的历史速率,一切都很难说得定。
说不定过个几百年,甚至百来年,就能跨入新的时代。
可改变权力分布,哪国哪朝的皇帝都不可能接受。
唐韵微微蹙眉,不过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追问,轻轻地道:“那就说一说我心中的天下罢。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真正做到四海清平,百姓无忧。你说,这能成功么?”
陈言默然片刻,才道:“臣没法给皇上一个肯定的回答,但臣可保证,我必会全力助你达成此愿,纵然牺牲性命,也绝不退缩!”
忽然从“臣”变成了“我”,唐韵听得芳心微颤,一股暖意涌了起来。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再不说话。
陈言也不再说话,静静地陪她立在船头,任由船儿载着他们在水面上缓缓浮行。
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波动。
大楚的内争,和大周截然不同。
虽然都是帝位的争夺,但大楚的底子之厚,远在当初的大周之上。纵然经得数年的争夺,消耗了国力,大楚也可在帝位稳固之后短时间内重新整顿军力。
加上大楚也同样在炼钢上有了突破,到时候纵然六国一起杀将过去,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击垮大楚。
所以未来这场大战,必会成为至少数年之久的持久战。
而决定胜负的,将是陈言他主导的工业化发展,尤其是热兵器的研发进度,究竟能到达什么程度。
而工业化发展如今最急需的,便是时间。
这也是他设下挑拨之计,杀楚帝乱大楚的缘由。
这一切的表面缘由,是忠唐韵护大周,然而真正的缘由,乃是护他自己。否则万一大周在大楚的阴谋下亡国,他青山县必受其难。
在大事上,陈言一向自认十分理智,绝不受任何主观因素影响。
可方才,回答唐韵时,他竟罕见地失去了理智。
什么纵然牺牲性命,也绝不退缩,这绝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他的原则,一向都是绝不能牺牲性命,因为生命只有一次,一旦失去,便再无重来的可能。
然而当时那一瞬,他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情绪。
因为他能清楚感觉到,唐韵对他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就像卿儿。
又或者卫菡。
还有玉公主。
她们都是同样,将所有信任完全交托到他手上。
唯有对她们,他才会没办法做到始终如一地用理智来判断和决策。
难道在自己心中,已经开始渐渐将她也放入和她们等同的位置?
陈言皱了皱眉。
唉,算了,多想无益。
反正目力可及的未来,也用不着牺牲什么性命,先走着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