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靠在床边,盛夏下意识的抬手,挡了挡窗外有些刺眼的阳光。
无暇顾及别的,盛夏低头,看着自己被被子盖住的双腿。
手握成拳又松开,终究还是颤抖着手,轻轻的将盖在自己腿上雪白的被子掀开,露出了里面断掉的两条双腿。
洁白的纱布一层一层的裹在自己的腿上,双腿处已经被处理过,手法看着有些生疏,但血已经被止住了。
垂了垂眸子,眼神里是说不清的情绪。
自己的腿……
是被那群畜生砍掉的。
眼前浮现出在暴雨下,那些闪着野兽般光芒的竖瞳。
和地下城的那群变态不同,自己在到达地下城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换句话来说,地下城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救了自己一命。
自己是一名舞蹈生。
从小凭借着优越的基础和姣好的面容,一路过关斩将,成功考入了全国最顶尖的学府。
要说这些她喜欢吗?
她不喜欢。
她从小就讨厌跳舞。
她只是被她母亲当做炫耀的工具在使唤罢了。
人人都说,当今的社会男女平等,但是真正做到的又有几个人?
从小父母不和,天天闹离婚已经是常见的事情,母亲怀孕之后这种日子好过了几天,可是……
等到自己出生,之前所有的一切都被加倍的偿还回来。
习惯性被忽视和被当做空气的盛夏,正好和她那本该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名字相反,变得敏感多疑,内向无言。
父母离婚吵吵了几十年,最后在生了弟弟之后才罢休。
而自己这个被当成试验品的姐姐,每天就成了他们几个的出气筒。
今天工作不顺心,都是盛夏的问题。
弟弟今天摔了一跤,都是盛夏不小心。
……
直到学校开展的课外拓展课。
自己因为形象好被老师推荐去当舞蹈演员,他那见利忆情的父母立马本性显露,像是早有所谋的大尾巴狼,摇着放荡而招摇的尾巴,声势浩荡的通知自己,让自己去学跳舞。
报着最劣质的辅导班,却要求自己跳出举世无双的成绩。
盛夏……
人们提起盛夏,往往会联想到似火的骄阳,热烈的年少,飞扬的青春和逝去的时光。
可是在盛夏这里,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深渊。
每次站在舞台上,随着音乐起舞的瞬间,她都在想。
自己热爱舞蹈吗?
她理智告诉自己,她应该厌恶这个东西,她讨厌一切和自己父母扯上关系的东西。
她厌恨自己的样貌,痛恨自己的双腿。
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观摩着她优雅的舞姿,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在那心碎不安的乐符中,看得出她已经被木偶化的……
破碎的心。
她时时伫立在学校的湖中亭,看着波澜不惊的湖面。
那偶尔泛起波澜的湖面,就好像她时常掀起波澜的内心。
她真的不喜欢吗?
她不喜欢,她又怎么会没日没夜的去练习,她不喜欢,她又怎么会为自己寻找这么多的演出机会,她不喜欢……
她又怎么会在收到京都戏剧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望着窗外的蝉鸣,静默一夜,无声。
暖黄色调的阳光倾泻而下,从床头柜到她的床头,再到糖糖的发丝。
宛如跳动的精灵,攀上衣角,带上行囊,晶莹的跳跃闪烁在自己所处的房间里。
只不过,这所有的温暖,在盛夏看来,都被镀上了一层暗色的流光。
本该光亮的日子里,有了黑雾。
从此,乌云彻底遮住了她心底的那轮圆月。
……
“姐姐?”
糖糖朝盛夏眨了眨眼睛,看着她放在床边微微有些颤抖的指尖,声音甜甜的,两个酒窝在盛夏的面前晃动。
“没关系哒,以后糖糖推着姐姐跑~”
晃得人鼻尖有些酸。
盛夏侧过眸子,另一只手直接按在了糖糖的脑袋上,声音尽管被自己极力的克制,但还是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刚刚说是谁给你梳的头发?”
糖糖顺势在盛夏的手心蹭了蹭,“谢言哥哥!”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盛夏顺着视线看去,是江宴清和谢言。
这里是他们之前在小别墅外面搭建的哨塔,此刻正好腾出来让这几个病号住。
“你醒了?”
江宴清将头伸进来,看向里面。
盛夏一把拉过床上被自己掀开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腿上。
别过脸去,刚刚没忍住流出来的一滴滚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知道面前的两人就是他们这群被赋予地下城之名的人的救星,盛夏微微侧眸,朝两人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
女孩儿的声音带着一些冰冷的刺痛,但是又极具顿感。
好像是敲着节拍的鼓点,卡在两人的心头。
“不用谢,”江宴清和谢言走进,“腿上的伤口还疼吗?”
盛夏摇了摇头,晃下些许的碎发,在晨曦的相衬下,美的不可方物。
“不疼了,谢谢你们。”
“谢言哥哥!”
“宴清哥哥!”
糖糖扑到两人腿边,一把抱住江宴清的大腿。
有些别扭,但又不好意思让小孩儿松开,江宴清轻轻的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
视线移向盛夏,“正式介绍一下,我叫江宴清。”
“我叫谢言!”
谢言在江宴清旁边,冲半靠在床边的盛夏打招呼。
“你们好,我叫盛夏。”
盛夏礼貌回应,视线在江宴清的脸上微微停顿。
地下城很黑,没有光,很多东西是看不清的。
当时看不清少年的样貌,现在一看,感叹一声这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都不为过。
在卧虎藏龙的戏剧学院呆了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有见过长相超俗的,但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令人惊艳的。
他像是所有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月亮,又像是神圣不可沾染一丝泥土的圣花,又像是触手可得的风。
“地下城的民众想给你一个惊喜。”江宴清道,“想下去看看吗?”
“下去?”
盛夏两侧的手握成拳,“我怎么下去?爬下去吗?”
垂下自己的眸子,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的冲劲儿,缓了缓握成的拳,放了放力气,抬起眸子,刚想道歉,结果撞进了一双淡然的黑眸。
少年的神色很淡,像是完全不在乎她刚刚说了什么,用一双略带思索的眸子看向她。
只见少年蹙了蹙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忧虑。
盛夏忽的有些好奇,江宴清会想出什么办法。
江宴清眼底忽的闪过一抹亮色,抬眸看向盛夏,“我和谢言可以把你抬下去。”
江宴清提议道。
盛夏:这倒是大可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