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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田信长心中的霸道君主隆庆皇帝正在斗蛐蛐。

“伏虫六月初披甲,七月初鸣,白露之后才有斗性,入冬即歇,总共百日左右,因而也叫秋兴。”隆庆皇帝撩拨着蛐蛐儿,高兴地说:“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两只精神抖擞,难为你们寻摸来。”

自从翊钧南巡,阿镠思念兄长闷闷不乐,皇帝就想着给小儿子寻开心。

这蛐蛐儿在给儿子玩之前,自己先过个瘾很合理吧?

太监笑着说:“这种催熟蛐蛐的方法,据说还是从前宣宗发明的呢!”

明宣宗宣德皇帝,斗蛐蛐的专家。

“你们还挺博学,朕……”

正说着,有人来报:“高阁老请见,说是有急事。”

隆庆皇帝连忙召高拱进来,蛐蛐儿的小屋随手塞进袖子里……乖宝贝,在里面别乱叫,不然性命堪忧。

高拱走进来,隐约听到几声蟋蟀叫,却见皇帝认真地在看书,又疑心自己听错了。

行礼之后,高拱禀报:“通政司收到应天巡抚王世贞的奏本,发现事关重大,直接送到内阁。我看了之后,赶紧进来禀报陛下。”

“是什么事?”皇帝坐正身子。

“苏州府有富户收买指使一些人,想借着太子南巡之际,就追缴欠税一事制造事端,如拦太子仪仗告状、哭庙等。王世贞收到消息,提前赶到苏州,抓获几个首要分子。这些人竟敢在太子南巡时闹事,消息传出去朝野必然一片哗然。”高拱说。

皇帝淡定地说:“就算他不送奏本,这种事情也瞒不住。再说,有人想闹事,不在苏州闹也可以在其他地方闹。依朕看,该严厉处置才是。”

高拱听出皇帝语气中的杀机,问:“陛下想如何严厉处置?”

“严惩幕后策划的人,凡是参与谋划哭庙事件的士子,三科不得参加乡试和会试,以儆效尤!”皇帝笑了笑,“让雒遵来提议这个处罚。”

高拱震惊:“陛下?这样是不是太严厉了?”

一般来说,搞“哭庙”的都是地方名士带领学生,参与的读书人不少。

三科不得参加乡试、会试,就是九年!

九年没有新的举人、进士,对当地士绅是沉重的打击。

高拱拦截王世贞的奏本,就是不想太多人知道此事,以免引发不好的议论、给太子南巡的盛事蒙上阴影。

没想到皇帝还要扩大打击。

他劝道:“既然是抓获首要分子,处理这几个人就行。停止参与此事的士子科举考试的处罚,影响地方文教,万万不可。”

皇帝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说起另一件事:“晏芝仙提出摊丁入亩,要找一个地方试行。有人建议在高邮试行,朕认为可以。”

既然是晏鹤年提出的,就从晏家所在的高邮开始。

晏阁老要做好表率啊!

高拱点点头:“‘摊丁入亩,实与贫民有利,但有力之家皆非所乐’,地方士绅的反对是必然的。芝仙在高邮的声望高,士绅或许肯配合,只要有一地的成功经验,就可在全省乃至全国开始推行。”

皇帝话锋一转:“所以,此次苏州事件,正应该从严处置,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到时候谁想阻拦摊丁入亩,就该想想前车之鉴!”

“陛下?”高拱瞪大眼睛。

……有没有一种可能,皇帝早就知道苏州的事件?

皇帝笑道:“爱哭庙嘛?这次让他们哭个够。”

“王世贞恐怕欲哭无泪。”高拱叹道。

皇帝要拿苏州作筏子,王世贞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降。

苏州父老乡亲会以为,是王世贞给朝廷上了奏折,朝廷才罚这些士子三科科举。

将来王世贞回乡,会被扔臭鸡蛋。

“所以,朕不是说让雒遵上奏折吗?”皇帝微微笑道,“雒遵爱弹劾做事的人,也让他发挥一下作用。他要是不肯做,朕让他去佐渡岛巡视金矿。”

翊钧送信回来,建议让雒遵去广东巡视海防。皇帝觉得,广东还是太近一些。

高拱:“……”

该怎么跟陛下说,雒遵是我的人。这件事有点麻烦,苏州人会以为是我的主意。

好嘛!不用同情王世贞,背锅这件事有你有我。

见高拱脸色僵硬,皇帝笑着说:“到时候老师出来求情,朕再勉强同意放宽一些,把三科改成两科。”

“就算是两科,也过于严厉。”高拱说。

“老师就不要跟朕讨价还价!追缴欠税也好、摊丁入亩也罢,都不能再拖。潘季驯上了治河的十年大计,每年百万两的支出,不想办法提高财政收入怎么行?”皇帝叹道。

“说到潘季驯的计划,是不是没有十分必要?”高拱迟疑地问。

“朕记得,治河的事情,老师从前是支持潘季驯的。”皇帝说。

在用人方面,高拱作为首辅,还是很有眼光的。

“我支持潘季驯治河,但是一下子搞这么大的工程,万一中途发生什么变动又或者计划失败,前期的所有投入都打了水漂。”高拱回答。

他年纪大了,做事变得谨慎。

作为首辅,一旦同意这个计划,将来工程失败,也会成为他仕途的污点。

“朕同意起复潘季驯。”皇帝说,“治河的钱必须花,没钱就想办法!”

话题又回到原点,从严处置苏州策划哭庙的士子。

高拱见到如此强势的皇帝,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神情。

这个皇帝,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惶恐不安的小皇子。

他的小皇子,终究是长成了一代霸主。

“臣,领命。”高拱站起躬身行礼。

既然是皇帝决心要做的事,老夫只好用自己的晚节来冒险,有什么黑锅尽管冲我来。

高拱告辞转身时,突然说:“陛下的蛐蛐儿在袖子里闷了那么久,还活着吗?”

“啊?”皇帝愣了一下。

高拱已经慢慢走远。

皇帝:“老师真是……早点说嘛,朕早些把蛐蛐儿拿出来,也不会闷那么久。”

他把蛐蛐屋拿出来,见蛐蛐儿还活着,却没有玩的兴致,摆摆手说:“送去给潞王吧!”

无论是治河还是摊丁入亩,都是真正的百年大计。

皇帝只是希望在有生之年做更多的事,给子孙后代一个朗朗乾坤,让更多的百姓过上安宁的生活。

关于苏州事件的处置,又是一场硬仗,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啊!

“来人!给朕上一碗鸡血……哦,不,上一碗鸡汤!”

干了这碗鸡汤,朕就是无所畏惧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