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客舍的店家见到晏家父子很惊讶。
离院试还早呢,这就迫不及待来住客栈了?
一定是他家客栈有独特魅力!
晏珣笑眯眯地说:“上房还有空的吗?您这里客似云来,我们就怕来晚了没空房!”
“有!小相公就是有眼光!”店家很高兴。
果然是喜欢他家客栈!
“来两间上房!”晏珣安排,“爹,你跟常欢住一间,他伺候茶水笔墨,我自己住一间,好吗?”
“嗯,就这样。”晏鹤年同意。
小珣真孝顺,让常欢伺候他。
晏珣:……哈哈!我可以自己睡!不用跟人挤!
常欢麻利地搬行李、整理床铺、烧水煮茶,乖巧地问:“六叔,到饭点了,咱们可以去逛扬州城吗?”
“嗯,去逛逛!”晏鹤年答应。
常欢其实很想去画舫见识,若是以前就直接开口提了,现在……不敢。
临近考试,珣哥绝不会允许寻欢作乐。
这个时候提,不是惹珣哥不高兴?
珣哥不高兴,六叔就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他们只在客栈附近沿着河走一走。
但扬州的市井繁华,即使随便走走,也令人大长见识。
乘轿子的、坐篮与的,甚至还有马车招摇过市,河上的船早早亮起灯笼,星星点点像天上银河。
走得累了,就在街边担子吃两碗热乎乎的馄饨。
吃饱回客舍,晏珣拉父亲回房嘀嘀咕咕。
“鄢懋卿还在扬州呢!咱们要低调点,别影响考试!爹,我说你呢!”
晏鹤年小声说:“我很低调啊,都是你出名。”
晏珣:“……反正发榜前你不许去寻兼职。”
晏鹤年老实答应。
父子俩又感叹鄢懋卿执着,不吃饱不肯走。
晏鹤年忽然说:“其实朝廷确实等钱救急呢!有一年京官被欠了几个月的俸禄,到年底,人人冒着风雪排长队补领俸禄……”
“结果,户部给每人发两斗米、两升胡椒、十贯铜钱……普通京官,本来就没什么油水,靠这点东西怎么过年?当时群情汹涌,差点把户部衙门冲了!”
晏珣惊讶:“京官那么惨?那还当官干什么?”
晏鹤年幽幽地说:“对啊!我当时也这么想,当官没钱过年,不如回来养鸭子!”
晏珣眼珠转了转,“朝廷没钱,严家却有!听说小阁老生活很奢靡,还在老家大兴土木!”
晏鹤年小声笑道:“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我算给他的大凶之兆准了!”
皇帝会怎么想?
朝廷那么穷,钱都到哪里去了?
都是朕的钱!朕的!
父子俩对视一眼,有种严党是我咒倒的骄傲!
但他们低调,深藏功与名!
晏珣伸了个懒腰,“明日一早,我们就去看房子。李山长说的那个朋友,不知跑了没有。”
“欠债不还跑路,这不是老赖吗?”
晏鹤年笑道:“说来话长!此人叫傅伦,喜欢诗词戏曲、不耐烦科举,好在父祖留下余荫,生活没有问题……”
傅伦有一个朋友,向放高利贷的借了两千两。借那么多钱,自然需要担保。
朋友央求傅伦做担保,他碍不过情面答应了。
谁知借钱的是个小人,带着钱跑了,高利贷就向担保人追债……
“这利滚利的,就不止两千两,家里能卖的卖了,剩房屋院子和一些粗笨家具。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借钱的朋友自己回来还债,因此迟迟不肯卖房。”
晏珣:“……所以,傅伦是交友不慎、识人不明?那就不是老赖,人品没问题。”
他就说嘛!
李山长怎么会跟老赖做朋友!
晏鹤年笑着摇摇头:“傅伦是第二次做保被坑了。之前是他妻子,帮一个亲戚作保借钱,亲戚不认账……当时他父亲还在,为此差点把他们夫妻扫地出门。”
所以,不仅是交友不慎。
这对夫妻真是绝配,一个坑能栽两次。
别人家的闲话,说说就罢了。
晏鹤年回自己房间,由常欢伺候着泡脚休息。
扬州城是“一城包两城”,盐商大多住在新城,庭院一家比一家奢靡;
官府和府学宫都在旧城,有官绅聚居区,民居大多陈旧简朴。
傅家祖上阔过的,住在旧城南边官绅聚居的区域,离十字大街不远,是闹中取静的好地段。
第二日一早,晏鹤年让常欢在客栈看行李,带着晏珣往城南走去。
“这个大巷叫进贤巷,以前出过进士,适合我们这样的读书人居住。”晏鹤年介绍着,却不进去,反而绕到后面一条小巷。
绕道走了一会儿,来到一户人家的后门。
晏鹤年走上前,“布谷”“布谷”地叫了两声,随即“呱”“呱”叫了三声。
他通晓各种外语,猫叫、狗叫、鸟叫、青蛙叫随时转换。
晏珣:……这样能行吗?
青蛙叫声停下,过了一小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晏鹤年上前,小声说:“李开先的朋友,赁房。”
门后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晏珣:……还真行。
就是为什么,租房跟盗匪接头似的?
爹脸上真的刻着“坏人”二字吗?
晏家父子从门缝里挤进去,跟着那个人急走进一个小屋子。
那人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以为又是来讨债的……李开先跟你说了我的情况吧?”
此人正是傅伦,他准备在跑路前把屋子赁出去,好歹多些盘缠。
晏鹤年点点头:“我们进城院试,以后生员进学,在扬州赁房长住方便些。”
“你们?”傅伦反问。
晏鹤年说:“对,我们父子一起进学。”
傅伦:……现在院试难度那么低了吗?还没考先赁房?
晏鹤年微笑:“我儿是今年府试案首,至于我……尽人事听天命。”
傅伦惊讶地看着晏珣,“原来你就是江北晏郞,难怪!难怪!”
他打开窗,让阳光照进来,像看什么稀罕人物似的仔细打量晏珣,又看晏鹤年……
像不像?
似乎很像,但心里存了偏见,就觉得不是很像。
虽然他忙着躲债,可晏郎和裕王的故事,在官绅之中隐隐流传,他还是听了一耳朵。
裕王二十多岁,比晏珣大一些,莫非是幼年玩伴?
格局打开一点,晏珣有没有可能,是裕王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晏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轻咳两声提醒:“傅大官人,我们是来赁房的。”
傅伦被惊醒,尴尬地说:“是……我这里是整个宅院赁出去的,不单独赁一间屋子。”
“我们整租。不过,可不可以先前后院看看?”
“当然!我的妻儿在后院正房躲着,你们别进去。我留一间厢房放自己的东西,没问题吧?”
“可以。”
双方说好,傅伦就领着晏家父子蹑手蹑脚参观整套宅院。
晏珣来之前还挺犹豫,担心债主找麻烦,可越看这院子就越喜欢……要!要!要!
晏鹤年很快读懂了晏珣的眼神,父子俩一副淡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