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审很快就到了。如田扶摇所预料的那样,他来到田扶摇身边之后,毕恭毕敬,仿佛他从来都是只听命于他田扶摇一人。
田扶摇笑笑,对此不置可否。经历了一堆事情之后,田扶摇已经明白了,很多人在这个世界上的活法,与他们的生存环境有关。他们中多数人只能适应生存和发展的环境,无力改变。
事实上,即使他田扶摇,不也在很长时间里只是想要顺应自己的生存和发展环境?如果不是他发现自己已经必须说不,才能好好活下去,他田扶摇也不会去反抗凤金隅的。说到最后,凤金隅以他的猜忌和逼迫,让田扶摇走上了清楚说“不”的道路。
田扶摇也承认,如果自己稍微聪明一些,也许很多事情也会从其他的角度解决问题。但是,田扶摇最终还是接受自己确实不够聪明的事实,进而接受了伊耆的提议,用自己稍微真诚一些的做法、少一些算计的态度来亲自治理凤麟洲。
“我想,前任洲主应该安排你去跟踪过武家的事情吧?”田扶摇开门见山地说道。
“是的。”金审没有隐瞒。这种时候,隐瞒无异于自寻死路。相反,如果坦然承认自己曾经受凤金隅的安排,并将所安排的事情和盘托出,反倒更能好好地活下去。
“他都安排你做什么?你都查到了什么?”田扶摇笑着问道。金审跟了他这么多年,田扶摇对这个金审也算比较了解。知道金审本性并不坏。
“前任洲主特别关注武家的动向,最近有一次,他没有找到您,让我去查玄武,在知道玄武单独去找过荣启期之后,便让我去查荣启期。”金审字斟句酌地说道。
“查到了什么?”田扶摇问道。
“没有查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他就是最近几个月才到凤麟洲来的,来了之后就摆了一个小摊,卖一些修仙材料度日。”金审说道,“对了,原洲主当时不仅让我去查荣启期,还让我叫玄武过去问话。”
“好,我知道了,你随我先去武家看看吧。”田扶摇提议。
“好的。”金审恭恭敬敬地说。
路上,田扶摇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听说金将军的姐姐长得不错,不知道她现在有什么打算?”
“前洲主自己跑了,她一个小女子,能怎么办?也许,等一段时间就会找个人嫁了。”金审也看似没有思考地回答道。
“帮我问问她的意思?”田扶摇笑着问道,“你知道的,我当洲主能力有限,金兰也不是那种特别想管事的人,如果有人帮衬她,再好不过了。”
田扶摇的意思非常明确了,金审立即严肃了起来:“好的,洲主,我一定回去问问她的意思。”
金审不是傻子,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田扶摇在有意进一步拉拢他们家族。尽管他无法 确定自己的姐姐是否愿意改嫁,尽管他更清楚他的姐姐即使改嫁给田扶摇,也未必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但金家也不一定要嫁他姐姐给田扶摇才能实现这种关系的更紧密啊。
正因为如此,金审在此后跟随田扶摇身后之际,更显恭敬。这一次,他是特别想要将田扶摇的暗示,变成真实发生了。
已经入夜,武家大院里灯火通明。武峥带着两个弟弟武崎、武岖,端坐在武家大院最尊贵的位置上,正在逐一审查武嵘的家丁们。
“说,到底你们家主将所有的财货藏在了哪里?如实招来,可以免除死罪,还可以得到封赏。”武峥的爪牙大声吆喝着。
“回……回禀几位老爷,前家主从来不让我们跟在他身边,他每次给我们东西,都是从他的卧室中拿出来的。”一位家丁大着胆子说道,“前家主除了让青龙去他的卧室之外,我们都没有去过他的卧室。”
“青龙?青龙人呢?”武峥幽幽抬头,问道。
“前家主死后不久,青龙就不见了。”另一位家丁也大着胆子说道,“我看到他似乎匆匆忙忙出门了。不过,他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我当时以为他是去置办前家主的葬礼,就没有拦着。”
“哦?他没有带什么东西出去的?”武峥微微眯缝着眼睛。
“是的。”那位家丁颤抖了一下,他仿佛意识到武峥这么问,到底潜藏着怎样的危险。
果然,他刚刚回答完毕,就听武峥问道:“今天大门谁值班?”
几个家丁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齐刷刷跪下,头也不敢抬。
“你今天也是值班的吗?”刚才那位回答问题的家丁刚刚在犹豫要不要退出,就听武峥问道。
“回禀大老爷,我当时只是被安排在门口扫地,所以看到了。”家丁战战兢兢地回答。
“退下吧。”武峥笑了笑。
家丁赶紧退回了大队伍中。可他还没有进入大队伍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堆惨叫,也感受到了家丁中有人向他投来带着深深憎恶的眼神。
武峥的手下竟然没有分辨到底是谁放走了青龙,直接对所有的值班的门卫痛下杀手。
“去找青龙回来,我有话问他。”武峥笑眯眯地说道。
“武家这是怎么了?动如此怒火?”就在这时,在门外已经看了一会热闹的田扶摇出面了。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出面,武峥恐怕要将武嵘曾经用过的人全部灭杀掉才甘心。尽管这只是他的猜测,但他不希望这种猜测变成真实发生。
“没什么,弟弟刚刚惨死,家里就出了贼人。”武峥忙迎了上去,武崎和武岖也跟了上去。
“哦。”田扶摇整肃了一下仪容,说道,“我也是刚才听到有人报告,说武嵘武家主被杀,心里想着这是我上任洲主以来发生的第一起重大事件,所以来看看。”
“洲主请。”武峥说道。田扶摇笑了笑。他已经看出来了,这里表面上主事的是武峥,实际上,武崎和武岖并不买账,只是暂时因为一些事情,任由武峥折腾罢了。
因为田扶摇的加入,刚才武家三兄弟坐的地方,加了一把椅子。田扶摇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上。武家三兄弟分列两旁。
“现在,查出武嵘家主死亡的原因了吗?”待坐定,田扶摇问道。
“我们一开始认为,弟弟的死可能是因为炼制的丹药出现了问题导致的意外身亡。”武峥叹了一口气,“可是,现在,因为武家的财产不翼而飞,让我们开始怀疑,弟弟可能是被害的。”
“哦,这样啊。”田扶摇点点头,继续问道,“有没有什么线索?”
“现在,我们开始怀疑,最有可能是青龙见利忘义,利用我弟弟对他的信任,杀了我弟弟,夺取了武家的财物。”武峥笑着说道。
武峥很笃定,田扶摇并不是真的来查他弟弟的死因,而是来树立自己当洲主的威信来了。既然田扶摇要立威,给他立威的机会就好。所以,武峥表现得极为恭敬。
武崎、武岖两人也不是傻子,他们也明白了过来,迅速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扮演中。不管他们兄弟如何斗得死去活来,他们还是清楚,在田扶摇这里,他们代表的是武家的颜面。他们要给田扶摇的,不过是一个让田扶摇有面子的交待。
“青龙?”田扶摇愣了愣神,“这个小伙子我有印象,看起来挺朴实憨厚的。”
“洲主,人不可貌相。”武峥严肃地说道,“青龙是个孤儿,是我们武家老祖将他带到我们家中,交给我们家族领养的。当时,老祖将他托付给了我弟弟武嵘照料。但没有想到,他竟然为了利益,如此狼子野心。”
田扶摇笑了笑:“如此看来,大家都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原委了?”
“洲主,现在只有青龙在逃,如果不是他,还能有其他的可能吗?”武崎装出义愤填膺的表情,“我恳请洲主帮忙缉拿凶手,为我二哥报仇雪恨。”
“嗯,是不是青龙,确实将他抓回来才能清楚。”田扶摇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发一个通缉令,全城搜捕青龙,只要活的。”
武峥刚刚想反对,武岖拱手感谢:“谢谢洲主想得周全,我们不仅要抓住青龙,为二哥报仇雪恨,更要为追回我们武家的财产。”
“财产?”田扶摇装作震惊地问道,“什么财产?青龙带走了你们武家很多财富吗?”
“呃,没有多少,没有多少。”武峥有些紧张,“但不管他带走了什么,也都是我们武家的财产,不能随便让那种狼子野心的人吞了。”
“如此还好。”田扶摇微微点头,他明白了,青龙一定带走了武家很重要的东西,否则,武嵘他们应该不会如此紧张,“只是不知道各位有什么线索没有,这样我们可以更精准抓捕青龙。”
“刚才我们审问的情况,还没有得到特别确切的信息。但是,从信息来看,青龙最近和一个叫荣启期的小摊贩接触密切。”武峥说道。
都说有些人说话的嘴就是骗人的鬼,田扶摇暗暗冷笑,很清楚武峥这些话,并不是审问出来的,而是他之前很长时间跟踪武嵘和青龙的结果。但表面上,田扶摇对金审笑着说道:“如此,你去找一下荣启期,将他带来这里问话。”
金审答应了,很快,他便将荣启期带了过来。
“荣启期,你来我们凤麟洲一段时间了吧?”田扶摇笑着说道,“到凤麟洲来可好啊?”
“回禀大人,凤麟洲挺好的。”荣启期很认真地回答着。他环顾四周,在武嵘的尸体上注视了一刹那。仅仅一刹那,也让田扶摇和武峥他们三兄弟捕捉到了。
“武嵘死了,现在有人怀疑是青龙干的。”田扶摇笑着,“现在的问题是,青龙逃了。他们都说青龙与你最近过从甚密,因此,我着人请您来,就是为了确认一些信息。”
“大人,不瞒您说,我也是刚刚听说武家出了事情。”荣启期很认真地说道,“我一路上还在猜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我大概知道了。”
“既然你知道了,不知道你如何解释最近一段时间你和青龙过从甚密的原因?”田扶摇问道。
“大人,表面上是青龙和荣某过从甚密,但真正的发生却是武嵘武家主最近派人来找我的次数比较多。”荣启期拱拱手,回答道。
“为什么?”田扶摇问道。
“因为武家主发现小人在占卜吉凶方面有些能耐,最近武家主刚好有一些烦心事,所以,他常常将一些他的烦心事写下,让荣某占卜占卜吉凶。”荣启期笑着说道,“所以,荣某刚才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切,大约明白了,武家主估计没有逃过死劫。”
“哦?你算出了他会遭遇死劫?”田扶摇有些感兴趣地问道,“那你算得出有人认为他的死与你有关吗?”
“武家主不用算,他的死劫,连他自己都知道。”荣启期叹了一口气,“他只不过是想找到破解死劫的方法。可惜,十死无生的劫难,哪是那么容易避开的?”
“那么,是青龙杀了他吗?”田扶摇追问道。
“青龙对武家主还是挺忠心的,他杀害武家主的可能性极小。”荣启期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武峥他们三兄弟,“我现在也没有算出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武家主的命,但已经算出,这个人并没有逃离,而是在这里。”
田扶摇笑了笑,他看了看荣启期,又看了看武峥他们三兄弟:“他说不是青龙杀的,那还追青龙吗?”
“他说不是青龙杀的,就不是青龙杀的了?”武峥有些不屑,“他既然无法证明,那就还是请洲主继续追查,还我家二弟一个公道。”
“好。”田扶摇不揭破,只是答应,“那就继续追查。”
“荣启期,你有办法找出真凶吗?”田扶摇看向荣启期。
“荣某不敢肯定,但如果洲主同意,荣某愿意在武家主的身边待七天七夜。”荣启期拱拱手,“荣某相信,武家主的身上,说不定还留着他被杀的信息。”
“如此,那就让金将军陪着你,守在武家主的身边吧。”田扶摇笑了笑,“请务必要查出凶手,为武家主报仇雪恨。”
“荣某勉力而为。”荣启期感激着。他已经清楚,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他所预期的方向行进。尽管他不知道玄武是如何办到的,但他能感知到,田扶摇是在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