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报将军,四面城墙彻底收回,敌军的部队也退却了。”
退却了?!秦安庆闻言挥手,示意前来送信的传令兵下去休息。
转而看向南墙方向,众士卒此时正在抬些装满沙土的箩筐上城墙,以防敌军再用火攻。
“报,报将军,四面城墙的伤亡数字出来了,其中东墙伤亡五十六人,西墙伤亡四十九人,南墙伤亡三十七人,北墙伤亡六人。”
“等等,你说六人?”
伤亡数字原本便在秦安庆的预计之内,甚至比他预计的还要少些。
只不过,北墙伤亡者少的过分,一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是的,小秦将军驻守北墙,指挥若定,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应对之策。”
负责统计战损的百夫说话间头颅压低,不敢让将军看清脸色。
“实话实话说,别等我派人亲自去问。”
“不敢欺瞒将军,属实是这几日小秦将军派人提前准备了些防火沙,这才第一时间控制火势。”
提前准备防火沙?!秦安庆闻言眯眼,自家兄弟他能不知。
他的兴趣在统兵御人,绝对不会过问这么小的事。
“下去吧,我会派人亲自去问此事!”
秦安庆声音冷淡的的开口,语气中隐有不耐之色。
原本单膝跪地的百夫左膝一沉,“噗通”一声变成双膝跪地。
“是那个白德古,他之前便独自一人每日挑沙,小秦将军见了便让他多挑了几日。”
“白德古?!”秦安庆感觉这名字有些熟悉,忍不住便重复了一遍。
“是那个斩杀什长赵大勇的白德古,如今就在广场中心绑着,受曝晒之刑等着受死。”
“(?o?o)你属牙膏的是吧,挤一点漏一点。还知道些什么赶紧说,别等本将军亲自追查!”
百夫长内心叫苦不迭,只得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个一五一十。
秦安庆听完沉思片刻,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下去。
“倒像是我这堂弟的处理办法,无论对错,顺应大局。”
脸上带上几分嗤笑,紧接着他便起身领着亲随上了南墙。
城头遍插火把,将整个南墙上映照得如同白昼。
脚下沙土松软,透过鞋底隐约能感觉几分热意。
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味道,有些刺鼻,又有些灼热,让人忍不住想捂住口鼻。
抬脚狠狠踩了几下,秦安庆忍不住有些蹙眉。
“这下面垫了多厚?”
身后亲随抽出佩刀插入身旁沙土,待到拔出再看,刀间上足有二寸变得脏兮湿润。
秦安庆将一切看在眼中,试探着走出几步,眉头皱得更深。
亲随见状会意,拉住一个指挥的百夫发问。
“为何不及时清理城头泥土,如此松软敌人攻城时如何战斗。”
百夫眼见来的是将军亲随,躬身一礼认真回答。
“回大人,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那些黑色火油不知是何物,若是有沙土压着还能阻燃。”
“一旦将上层覆土铲去,底层又会重新复燃。”
秦安庆在一旁听得清楚,不禁微微侧目。
身后另有亲随取了根长枪,扎入身旁地面搅了两下,抽出时发力掀起覆土。
“呼~”烟火几乎一同产生,绿油油的火苗伴随着一阵刺鼻味道。
秦安庆感受着鞋底传来的温度,不由说出了他自己都不能完全理解的话。
“燃点这么低?!看来必须等余温散尽,才能将这些沙土铲净。”
亲随用枪尖挑土,将那窜出的火苗彻底盖住。
四处走了一圈,尤其看了眼烧伤士卒的伤势。
除了烫出的狰狞红泡外,许多伤员都出现了类似中毒的昏迷迹象。
倘若敌人借助风势往城里灌烟?!
想到此处,秦安庆赶紧转身带队离去,打算寻着樊德标商量下此事。
带队回转,路过城中,看到木柱上捆的白德古,秦安庆只是深看了他一眼。
白德古自然也看到了秦安庆,并且也认出了这位古班城的最高长官。
四目相对,视线交汇不过三息,便各自转移视线看向别处。
白德古没有告状喊冤的打算,大秦小秦是一家。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若论亲疏远近,孰重孰轻他心里明白。
更何况,秦安明是军中将领,对错关系自身声望。
不似他只是个大头兵,在这古班城五千士卒中,无论怎么排都是可以随意舍弃的那个。
秦安庆倒是有些想法,不过哪怕是放人,也不能由他来放,否则便是打堂弟的脸。
至于堂弟如何决断,他心中隐约有些猜测,静待事情进展便可。
耳听得一众人步声远去,白德古百无聊赖的闭目垂首打算再睡一觉。
到了白天又不知是日晒还是雨淋,又或者,等着他的是兵戈血火。
“哒哒哒~”没等睡着,便听阵急促蹄声由远而近。
无奈的抬头侧望,就见几人打马从城北而来。
北墙,踩着松软的细沙白德古脚步略微有些蹒跚。
无他,绑了大半日,又是日晒又是雨淋,如今没发病都是命硬。
就在他走上城头的那一刻,周围士卒下意识停住了手中动作看着他。
白德古环视四周,发现他们看自己时眼神复杂。
复杂到他都猜不透这些人在想什么,干脆也就不去想它。
“走吧,先跟我去见小秦将军,回头有时间让你们叙旧。”
亲随开口提醒,随后径自向望楼走去。
“这位大人,一连见了几次,还没请教你的名姓。”
闻言回头一笑“我也姓秦,单名一个寿字。”
“( ?_? )秦兽?!”白德古下意识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忍不住看向青年脸色。
“寿命的寿,我出生时又小又瘦,父亲找人算过,说我命数不全寿数不长,故名中需补。”
秦寿坦然说完,回头看向白德古。
“天青地白德比古人,看来给你起名的是个文化人,你也没辜负了这名字。”
白德古闻言摇头“我们家排字,喜、连、富、盛、世、元、韵、庆、祝、建、国、柒、十、二、周、年、德、旺、熊、出、没。。。”
秦寿闻言一脸懵圈“( ?_? )我的天,你们家族这么大的吗?”
白德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兄弟七人,还有个妹妹。”
“我大哥白德金,二哥白德银,三哥白德铜,四哥白德铁,五哥白德锡。”
秦寿闻言脚步一滞,狐疑的转头看向白德古。
“那你应该叫白德钢呀!”
白德古呲牙一乐“我五大哥去了金铺当学徒,二哥去了银号当学徒,三个去了铜器店当学徒,四哥去了铁匠铺当学徒,五哥去了锡器店当学徒。”
“到了我这,我爹说必须让我们家出个文人,不能都当学徒,许是就给我摘了个古字。”
秦寿一脸懵圈“那你弟你妹都叫啥?”
“白德天,白德乐,白德白。”
白德古说完,就见秦寿一脸呆愣,掰着手指头叨咕“古天乐白?这也不是一套啊!”
望楼大门开启,秦安明深深看了一眼秦寿。
“让你去带人,没让你查户口,在门口居然还聊上了。”
秦寿一脸尴尬抱拳拱手“是属下一时疏忽,还请小秦将军责罚。”
秦安明摇了摇头,伸手对白德古招了招。
“进来跟我说说你弟弟妹妹去处,我听的也挺好奇。”
白德古心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们家这点事轮得到你好奇吗?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不能这么说。
无奈抱拳一礼“罪人白德古见过秦将军!”
秦安明闻言嘴角微勾“你的罪名好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可以让你戴罪立功。”
“谢秦将军恩典,不知道能不能容标下先吃顿饭。”
秦安明望着白德古离去背影,不禁微微眯眼。
“这是个聪明人,你以后和他接触,只能信他话半。”
秦寿闻言一怔,不明白自家将军何意。
秦安明也不解释,转身进了望楼,重新躺回了小床上面。
有意思的一个人,不肯进楼,反用罪人点名自己身份。
让我在门口许他戴罪立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见。
随后马上自称标下,提了个不算过分的要求,让我有点小恩惠于他。
于我来说,可以让其他士卒看到我的仁慈。
于他来说,能够回去收拾准备一番。
想到这里,秦安明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侧躺姿势。
沙场之上光聪明可没用,到了关键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情况屡见不鲜。
希望你的小聪明能用对地方,别如昙花夜火,只是一现便就烧完。
“白老六,你可算是回来了!”
刘忠言见到白德古走近,一拳头捶在他胸口上。
“老鲍,忠言,忠语,全哥。”
看着围上来的同伍四人,白德古脸上露出灿烂微笑。
只是他这不笑还好,一笑脸上伤口崩开,看起来狰狞又可怜。
“走吧,回去梳洗收拾一下,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鲍金丰拍了拍他的左肩,轻轻的捏了两下。
“哎,好嘞,我回头给大家带吃的上来!”
白德古一个人下了墙头,直奔兵舍而去。
沿途有相熟士卒见到他,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多看他两眼。
兵舍内,白德古走到墙角,从交错的木棍上摘下了自己的布甲。
因为下过雨的关系,入手还有轻微的潮湿感。
着甲佩刀戴盔,虽然过程有些艰难。
穿戴整齐后,迈步刚要出屋,走到门口脚步一顿,转身又走回了大通铺。
“赵大人,下面的兄弟来报,白德古那厮被放了,说是允许他戴罪立功。”
听闻手下什长汇报,赵小勇侧头斜了他一眼。
“你此时来找我说这个,是质疑秦将军的决定?”
什长一听感觉不对,赶紧躬身抱拳低头一礼。
“不敢,属下就是担心那白德古得了军功再反骑到大人头上来。”
赵小勇嘴角微勾“军功没有那么好得,要靠一刀一剑杀出来。”
“他若真得了军功又如何,当了千夫那是本事,我亲自登门负荆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