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开始变得昏黄,渐渐接近远方尘霾,洒出一片余晖,将日新月异的钢筋森林映照得金灿灿,长长短短的影子无序错落,一如张超的心情。
蔡映琪不是军人却有着军人的干脆利落,两份检测报告,一份是师兄明勇疗养院出的,一份是301医院出的,再看ct情况不容乐观,张将军的胰腺癌位置不好,和张教授交换了意见,达成一致,尽快手术,具体得上手术台上看了,就现有掌握的病灶出手术方案。
方案一确定先让张老师过目,张老师点过头直接找了张超当面说清:“有两点,
一:手术部位不好,张将军年纪大了,有很大风险,具体得等上了手术台打开视野才能确定更清晰的手术思路。
二:发现很及时,如果能今天手术比明天好,宜早不宜迟。“
张超沉默了会医生的建议肯定是理智的,但缺乏情感,手术也有可能让爷爷走不下手术台:“明天早上手术,今天我陪陪老头子,蔡医生你好好休息一晚。”
蔡映琪点头转身。张老师还在和林主任出周将军的手术方案。去看看。
京城的夜凉了下来,没有了白天的燥热多了份可人的清凉,老人不喜空调,命张超把阳台的门打开,夜晚的清风穿过阳台的纱窗进入病房,张超把床头摇起来,爷爷躺坐着,精神很好。
“八十四了,早就想明白了,多少个夜里,梦里身边的战友都在,那才热闹,如今就剩下我和你老周爷爷啦,嗨,还能得一样的病,真神哎!”
“爷爷,您比孙子豁达!”
“废话!你差远咯,爷爷像你这么大你老子都九岁了,你特么连个女朋友也没有,丢不丢人?”
“哈哈哈!”张超是真的笑:“爷爷,您这可不能怪我啊,我当初领女朋友回家,您是怎么对我的忘啦?”
“小兔崽子,你好意思说,那时你才多大,上中学,我不揍你揍谁?”
“您揍我,您是威风,孙子一世英名毁啦,女孩们说我不能谈恋爱,谈了得挨他爷爷揍,为了保护我不再身受皮肉之苦都忍痛割爱与我保持距离。”
“别扯那没用的,你老子不在了,又只留下你一个,今年必须解决单身问题,这不是要求,这是命令!听没听得?”
“是,保证完成任务!爷爷,您放心,今年我被调回军区总部了,不在基层,清一色男的,没地找,现在军区有好多女娃子兵,找个结婚难度不大。”
“嘿嘿,和你说老实话,你调回军部是我的主意,基层是锻炼人的好地方,你在地方上呆的时间差不多啦,战略眼光还是需要站得高一些才能领略的。”
“哇,爷爷是您捣乱啊,我筹建的特种营马上出成绩了,下半年大比武他们一定能出彩,他们是我沉浸了十几年的本领倾数的付出,得,没能见着实践检验成果。”
“是你的总是你的,怕什么?你的特种营真有本事,师里能不知道?别瞎担心人家抢功劳。”
和张将军病房轻松氛围不同的是隔壁周将军病房,房间里挤了十几个人,周将军叹了口气:“出去吧,医生进来都没有站的地方,你们都来做什么?”
周将军心里明白,别看他儿孙满堂,个个有头有脸,但这些脸面不是靠他们自己挣的,是厚着脸皮蹭来的,蹭的当然是他的老脸,每每想此,心潮难以平静,丢脸啊!
没有一个儿子有种说出些担当的话,做手术决定也是昨天集体商量出的结果。反观小张,身边只有一个孙子,张超平常还不在身边,远在他们以前打到的最远方广舟当兵,虽说广舟那边好多部下都在那里能够照应,但张超这小子一呆就是十几年,小张常年一人在京,自己身边倒是热闹,都仗着他的关系混迹于各行各业,如鱼得水,八面玲珑。
但周将军却最喜欢去隔壁的小张家里,喝茶,下棋,打嘴仗,一回自己家反成了个闷葫芦。
这次安排去疗养院和小张查出一样的病,心里是一点也不紧张,生死在他们一代人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理解,抗日的时候,四平之战他和小张都是幸运儿,活着撤了出来,重建的时候他任政委小张是团长,他长小张三岁,小张认小却从没喊过哥,只喊老周,从此一路披靡,围长春,攻锦州,入关,一路打到广舟,他们真正的生生死死一路风雨,解放后小张脾气倔,说话冲,那个年代自然受了冲击,张超父亲走得早,张超自小混在他家长大。他仕途顺当一路晋升,小张是第一批平反的,这自然他出了力,出来后他也退了,小张虽然平反了,级别和他差了两级,但他不愿和小张离得远,非坚持住小张隔壁,见着就开心。
所以病了不是事,去了那边战友多着呢,,那是另一番热闹景象,坦然。
不坦然的是一群儿孙,他们怕,怕为他们遮风挡雨的大树倒了,所以大树底下花草树木没有隔壁的小树洒脱,没有那份决断的勇气,他们选择了更稳妥的方案,主刀由301普外科林主任担任,张南山教授一起确定手术方案。
刚刚过来报了方案,林主任很有信心,说发现的及时,对成功手术有很大影响,,林主任四十来岁,正是医生一生最佳的生理年龄,这是一个理性的选择。
老周能有什么可以说的,儿孙们对他的不舍没有那么让老周幸福,他此刻羡慕小张,小张身边有探亲在家的张超,这小子的不舍,有小张身上一脉相承的勇气,担当,果决。
老周也想和小张有一样的选择,他不管他的病况有没有小张复杂,他只想和小张一样,那怕有意外,他也一样不会责怪那个小女孩医生,因为和小张为伴,他们相辅相持大半辈子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不成,儿孙们比他珍惜自己,他们不愿要风险,可是他们不明白,那每每梦里萦绕在身边耳旁的年轻的声音,那些怒吼,那些欢笑,轻快的步伐伴随着冲锋号阵阵,那里老周不老,脚步不蹒跚,,轻快有力,和他们一样年轻,他们在记忆里和梦里一样永远年轻。醒来,还有小张在,如果,如果没有了战友,长命百岁了还有什么意义?
老周浑浊的眼光有些迷离,思绪飘过岁月,耳边机枪扫射着,战士成片的倒下,锦州的配水池是由他们团攻坚,三个营打废了,终于拿下配水池,他和小张没有一丝完成任务的喜悦更多的是哀伤,年轻的生命离开的太多太多,团部越过配水池前进时还有一个反向暗堡没有发现,两支森森的机枪再次疯狂起来,战士的背部买给了它,小张抓着头上的帽子一扔,红了眼。
抢过爆破筒越出障碍物冲向了暗堡,团长上了,战士发了疯的掩护,子弹依然不买账,穿过小张的身体,倒下了,战士一个个的越出,敌人的机枪没有时间补射,迎着热血继续疯狂,老周上了,政委也越过战士冲了起来,战士们流着泪疯狂扣动扳机,掩护,老周在枪林弹雨中抢到了小张,把他拖下壕沟,救了小张一命。
小张不安分,不会审时度势,一贯仗义执言,那个六年老周极力周全护了小张全家,小张平反后说这下欠了你两条命怎么还?
小张的病灶比自己严重,手术位置差,有我在,老天还能不能让我护你周全了?
病房门被敲响了,打开门是张超扶着爷爷。
“哎哟,老爷子你怎么还出来逛啊!”
“拦不住,要过来。”张超把爷爷扶进去,只看见老爷子推开张超扶着的手
“用不着,你们出去吧,我和老周聊聊。”
闹哄哄的房间终于清净了。
小张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给你老周一颗,老周笑说:“你是真不守规矩。”
“得了吧,你没有我馋虫馋死你!”
“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