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个人间真理,从个人到集体只要不够强大,处处吃亏或许不至于,碰上了难事决难度过,遭遇竞争则是势必要遭到强者的欺压。
后面的一段时间,智氏跟魏氏首先沟通,主要是传达卫蒯聩的条件,卫国仅保留“濮阳”以及周边三十里方圆,其余本属于卫国的疆域则是交给魏氏、韩氏、赵氏。
魏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是魏氏需要跟韩氏、赵氏进行沟通,并非作为魏氏之主的魏侈答应下来,卫国正在爆发的战争就结束。
这个过程耗时了一个多月,大多数时间是各自的使者耗费在往来的脚程,并非有哪一家不同意卫蒯聩的诉求。
决定同意卫蒯聩的诉求只是一个开始,后面还有很多属于魏氏、韩氏、赵氏与智氏需要坐下来商量的细节,诸如哪一座城池或是地方该属于谁,原本答应交给智氏的半数人口又是什么构成,等等非常多会出现扯皮的议题。
能够肯定的一件事情是,卫国提早一百三十六年只剩下一座孤城,不出意外直至灭国之前也就这样了。
智氏这边无法干涉魏氏、韩氏和赵氏要怎么来瓜分卫国,能做的就是尝试挑起三个家族的矛盾,或是仅仅进行关注。
“此战结束甚早,若是……”阳虎本身就长相偏向阴鸷,平常的说话语调也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是啊,战争太早结束,搞得魏氏、韩氏和赵氏并没有在攻打卫国得到战事中消耗多少兵力和资源。
智宵刚才抬起手阻止阳虎继续说下去。
今天,智宵将阳虎召唤过来并不是为了卫国的事情。
吴国不是一边在跟楚国交战,另一边启动了运河挖掘工程吗?
那一条运河的规划并不是吴国一家的事情,涉及到的国家其实很多,能够直接获利的便有吴国、宋国、鲁国。
吴君夫差认为既然运河一旦建成会让那么多国家获利,怎么能够由吴国单独出钱出人去做,不断派出使节沟通宋国与鲁国,认为两个国家也应该出钱出力。
宋国碍于晋国的关系,尽管君臣很希望运河能够修成,面对吴国几次主动勾搭,只是含蓄地表示会暗中提供各种便利与支援,不敢在公开场合有明显的表态。
一样需要仰仗晋国鼻息的鲁国表现得很吊,他们完全无视了吴国正在挑战晋国霸权的事实,使用高规格款待吴国来使,多次公开表态会支持吴国的运河挖掘工程。
鲁国怎么就敢啊?他们还真的敢,并且不止一次这么干过,屡屡挨揍认错但就是不改。
智宵今天召唤阳虎过来就一件事情,说道:“虎且准备,为我(晋国)之使,持旌节携国书,三日后启程前往‘曲阜’。”
什么人适合干什么事情都是术业有专攻。
阳虎为人真的不怎么样,直白点就是缺乏情商。
可是,阳虎的办事能力极强,总能够办好应该做的事情。
“果真?”阳虎一副大喜的模样,说的话却是极其不对劲。
作为晋国的使节到鲁国出使?在鲁国惹怒晋国的前提下,阳虎到了鲁国不是能尽情耀武扬威了吗?他简直是爱死这个任务了。
智宵露出不悦的表情,说道:“本卿亲口所说,如何有假。”
阳虎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有任何质疑,满脸带笑地问道:“此行可有底线?”
智宵还真需要跟阳虎讲清楚,要不然阳虎只会往搞大事了去弄。
鲁国本身跟晋国缔结盟约,双方签订的还是“宗主之盟”,等于从各方各面鲁国都是晋国的小弟。
那么,鲁国不顾晋国的态度,敢公开靠拢向吴国?以这个事实而论,晋国出兵讨伐鲁国都是属于师出有名。
问题出现在哪里?晋国现存的几个卿位家族都有自己的一摊子事情,智氏的既定策略就是跟秦国过不去,魏氏、韩氏、赵氏要忙着瓜分卫国,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教鲁国。
四个卿位家族暂时都无法出兵讨伐鲁国?可不能让鲁国知道这一点。
所以,晋国在出使的正使挑选上就显得很重要,必须让鲁国有一种自己随时会挨揍的感觉,恫吓得他们一见到正使就双腿发软。
现如今谁最恨鲁国不好说。
在晋国出仕的阳虎,他对鲁国的恨意可谓滔天。
所以,只要阳虎作为使节出使鲁国,鲁人一看到阳虎是晋国的正使,小心肝就要开始剧烈颤动了。
历史已经一再证明一个事实,鲁人认为天老大、周天子老二、自家绝对是老三,只有面临实际危机才会头脑稍微清醒一下下,光速认怂是一种态度,记吃不记打却是一种常态。
晋国不是短时间内无法出兵讨伐鲁国吗?先将鲁国吓唬一顿,拖延那么一段时日,等待卫国那边的事情处理完毕,四个卿位家族凑一凑,出兵个两三万的数量将鲁国打趴下不成问题。
阳虎高高兴兴地走了。
没有多久,范蠡一人过来。
“见过宗子。”范蠡行礼之后才坐下。
本来屈膝跪坐的智宵挺直腰杆回礼。
在“君择臣,臣亦择君”的时代,互相给予体面是很应该的事情。
范蠡过来主要是为了继续出兵征讨秦国的事情。
智氏启动了两个大工程,也就是修建函谷关以及洛水到泾水的水利工程,无法大批量对秦国用兵,出动一万左右的部队持续打击秦国则是非常有必要。
现如今,智氏主持对秦国持续用兵的人是辅果,范蠡是作为副手的担当。
会由辅果主持的原因是,他的封地“辅氏”位处智氏势力范围的西侧,智申和智宵则是被其它事情耽误,只能由辅果来担负责任了。
另外,尽管范蠡是作为副手,实际统兵出征的人却是他。
辅果虽然是主将,但是只坐镇“辅氏”协调作战物资以及战利品的转运,并不对作战部队进行实际指挥。
“今次出兵七千五百,原定经略泾水之西。”范蠡说到这里停下来,看到智宵点头才继续往下说道:“细作回报,秦军已从北部撤兵,义渠并无南下追击,因此……”
秦国那边能够猜测到智氏每年的用兵时间,无外乎就是春播结束以及夏收、补种,另一个出兵时间点在秋收之后。
等于说,智氏因为农业生产的关系,每年的春季和秋季都能够出兵攻打秦国。
受限的原因倒不是其它,反正多数的军人压根不会参与生产,主要是军粮的供给问题。
秦国两线作战已经持续将近三年,优先解除义渠威胁的计划在智氏频频出兵干扰下破产。
今年春季下旬,四万秦军试图一战解除来自义渠的威胁,奈何义渠人压根不与之接战。
秦国与义渠决战的愿望落空,可能是不想在北部与义渠继续耗下去,也许是资源再也不允许消耗,撤军之后还对北部各部落进行了迁徙。
如果秦国不再北上,便是秦国承认与义渠竞争失败,秦人迁徙离开的地方会变成义渠人的牧场。
站在民族大义的立场,智宵其实并不想在义渠威胁秦国的时候出兵,奈何晋人跟秦人的恩怨纠葛很难说得清楚。
晋人认为秦人先背信弃义。
秦人也认定是晋人先出尔反尔。
双方因为先预选了属于自己的立场,事情不再只是简单的区分对错,要的是自己所需要的。
“我(智氏)与义渠已有接壤,秦国之困境,或是我(智氏)之未来。”智宵说道。
范蠡认同智宵的说法,迟疑了一下下,说道:“我(智氏)可需对义渠用兵?”
白翟已经被智氏所吞并,只不过智氏止步在现代的延河附近,没有涉及到延河以北的山区。
原本属于白翟的一部分地盘,开始出现义渠人,他们填补了白翟人离开后的空白,暂时没有突破延河继续南下的迹象。
智氏吞并白翟之后,等于智氏内部也有了以游牧讨生活的生人。
智宵对白翟的安排分为两个部分,首先就是能打散的全部打散,将人迁徙到智氏旧土,让他们变成固定居住一地的农夫;无法打散的那一部分,智宵将他们迁徙去了“狐氏”地区,再将“狐氏”那边的游牧群体迁徙到白翟区域。
这一项工程在其它时代很难办到,现如今智宵只是下达一个指令,非常轻易就完成了。
原因?其实就是高度集权带来的便利,没有那么多的掣肘,底下也不存在反抗心理。
既然智氏对白翟实施吞并,义渠占了本属于白翟的土地,打从事实上就是侵犯了智氏。
不提义渠人会不会继续南下,智氏绝对不能容忍胜利果实被窃取哪怕一小部分,一定将侵占土地的义渠人赶走,再进一步进行报复。
范蠡问要不要对义渠用兵,心里却很清楚事情有先后。
智氏现在最为紧要的是对付秦国,只要义渠人不主动攻打智氏,智氏大概率上会选择当睁眼瞎,等待条件允许才会有实际动作了。
“需以用兵?”智宵问的是义渠人近期会不会得寸进尺。
范蠡可不敢给什么保证,只有说道:“戎人乃是如何秉性,宗子自知也。”
义渠确实是戎人,取代曾经的犬戎成为北方一霸,由于长期被各种狄人与中原列国间隔开,中原列国中并没有多少篇幅。
智宵有意避开义渠的话题,说道:“我闻秦人已有向西迁徙之举。”
从北部迁徙离开的秦人部落便是向西而去,不是回到“冀”地,便是前往“冀”地以西的区域。
那个“冀”地才是秦人的发源地,后来耗费两三百年的时间向东发展,靠近大河区域被晋国挡住,后来被晋国打得向西龟缩,直至晋国土崩瓦解才重新靠近大河区域,随后又被魏国打得满头包,等魏惠王各种作死才算是抢夺下河西地。
在“冀”地以西当前没有正式的名称,以后会被命名为陇西。目前当地各种戎人交错复杂,最强大的一支便是历史非常悠久的犬戎。
相较起商朝以及周朝之初,犬戎的风光已经不再,沦落成为一支谁都能欺负的小种群了。
秦人向西迁徙是智宵所乐意看到的结果,心里很清楚秦国不过是暂时隐忍,一有机会不止会夺回北部,必然想抢回泾水流域以及以东的土地。
范蠡即将离开前被智宵叫住。
“少伯,若有闲暇多多了解义渠。”智宵给出了足够的暗示。
范蠡行礼,随后转身离去。
以前的义渠是秦国的麻烦。
现下义渠成了秦国和智氏共同的麻烦。
在未来,义渠会变成智氏单独的麻烦。
比起经商以及内政,范蠡最为擅长的其实是军事。
投奔智氏的范蠡失去了在越国发光发热的机会,智宵总要在其它场合给予青史留名的机会。
在智氏驱逐或灭掉秦国的过程中,范蠡进行了很多的实际操作,未来负责灭掉义渠,肯定能够占据一定的历史篇幅。
哪天智宵建国,有那么多功劳打底的范蠡再成为统军大将率军东征,不用发愁少了立功的机会。
“中军佐仍未离去?”智宵问话的对象是豫让。
韩不信待在“智”城已经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哪怕单纲已经归国,还是选择留在“智”城不走,偏偏又没有约见智申或者谁,使人搞不清楚意图。
接下来智宵面临两个选择,要么是去“泾阳”地,不然就是前往“新田”。
西边暂时不需要智宵过去。
回“新田”的话,赵氏父子去了“晋阳”地,智氏这边走三书六礼就要让智宵在“新田”与“晋阳”来回奔波。
有得选的话,智宵绝对不想去“晋阳”那边,怕是怕赵氏不顾后果玩阴的。
还有一个人在“智”城一待就是两个多月,那个人便是越君勾践派来见证智宵行加冠礼的使者文种。
越国再小也是一个诸侯国,身为越国执政的文种却是待在“智”城那么久,显得比较反常了。
有时候,好像是想什么就来什么似得。
待在“智”城两个月没有什么动作的文种,派人邀请智宵于三天后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