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偃旗?”国夏陷入迟疑之中。
所谓的“偃旗”就是投降输一半,留下一定的人数充作人质,同时出战的将领在接下来的战斗不能再发挥任何作用。
国夏之所以迟疑,主要是宗楼是一名不错的战将,再来就是没有真正开启大战却选择偃旗必将打击到全军的士气。
看到众将校不吭声,国夏直接不敢让宗楼偃旗了。
宗楼是稍微拥有作战热情的将领之一,他还主动承担起“斗阵”的责任,怎么都起到了一个带头作用。
有些统帅明知道领带队伍里有刺头,为什么还要留下这些刺头?只因为那些人虽然是刺头,他们却能起到作用。
对于国夏来说,敢战的宗楼绝对不是刺头,相反在这一战中起到了正面的作用,怎么可以让宗楼退出这一次作战序列呢!
因此,国夏一边派人去回复智宵,另一边又派人去寻找宗楼,要让宗楼明白哪怕三千将士全折进去,宗楼自己则是必须活着回来。
战场上的“斗阵”还在继续,打到黏在一起之后,比拼的就是纪律,再来就是哪一方的作战意志最为坚韧了。
暂时并不知道国夏在干什么的宗楼还稳得住,即便很清楚己方损失惨重,还是不认为必输无疑。
宗楼先上去步战,亲手杀了几名魏氏士兵,浴血之下再上了战车游走鼓动为麾下打气。
这么看的话,作为一名将领的宗楼起码显得意志坚定,并且韧性方面十足。
在比拼作战意志和精神韧度方面,魏氏从来都是不输于人。
交战打成了比拼消耗,恰恰就是魏氏极为擅长的打法,魏驹远比宗楼要稳得住。
另一边,智宵得到了国夏的回复,得知拒绝偃旗之后,先“呵呵”笑了几声,才对众人说道:“齐军必有援兵。”
众人当然愿意相信智宵的判断,不是全然因为智宵的判断没有出错,更多的是国夏摆明了想要保证齐军的作战士气。
这样的话,国夏肯定是求援成功,宁愿让“斗阵”的齐军展现出有血性的一面,也不肯为了减少损失选择偃旗。
晋军这边能够参与高层谈话的人,除了赵毋恤之外都有丰富的作战履历,稍微一猜就能猜出国夏的心态了。
智宵没有对魏驹的指挥进行任何干涉,目测参战齐军已经剩下不足两千人,放弃了继续观战,回到自己的大帐复盘之前做好的计划,思量有没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从开打到事态明朗,过程耗时约是一个半时辰左右。
最后还是宗楼发现事不可为选择听从国夏的指示,一声令下齐军的方阵瓦解,能跑的人转身迈步狂奔,试图成功逃回本阵。
魏驹在看到齐军方阵一下子瓦解掉,老实说是愣了愣神。
一切只因为与他们交战的齐军展露了高强的作战意志,使得魏驹以为对方会死战不退的战至最后一人,哪能想到齐军说崩就崩,尤其是逃得那么坚决。
稍微错愕之后的魏驹下令追击,自己也让驭手驾驭战车狂飙起来,加入了这一场交战最后的战斗。
在敌我两军黏在一起时,为了避免误伤直接韩氏的箭阵无从发挥。
进入到追击阶段之后,韩庚也是亲自追击,韩氏的弓箭手也解散了箭阵。
在追击开始之后,韩氏弓箭手的杀伤能力再一次得到证明。他们的箭术非常准确,射杀五十步以内的敌人时,十箭起码能够命中八箭。
因为参战双方后方都有更多友军的关系,再来是间隔也就两里不到,追击的魏氏、韩氏所部,追了一里左右就收兵了。
“打扫战场!”魏驹这一刻显得意气风发。
败兵逃回之前,齐军就在做撤退的准备,看到晋军保持克制没有靠得太近,国夏下令前队变后队,随后撤离了战场。
得胜一方打扫战场一直都是常态,只不过三十年前那一会,胜利一方还会将伤兵送到战败方,现如今可就没有这么一回事了。
在战场上倒下不一定就是死亡,负伤未死的士兵其实更多,他们只是因为伤势一时间失去行动能力,只要处理伤口再养一段时间就 能再次变得生龙活虎了。
韩庚没好意思让韩氏的人也加入到对战场的打扫,约束参战士兵待在原地,自己则是找到魏驹聊了起来。
其实魏驹现在根本没多余的时间用来闲聊,很迫切地需要赶紧统计己方的伤亡数据,再确认有多少战果。
魏驹会这么迫切当然有其原因,一来是首次在国际舞台作为“主角”上场,再则就是刚才打得十分惨烈。
“驹,你……亦可独自领军也!”韩庚既是恭喜,也是羡慕。
魏驹难言喜色,只不过还是要谦虚,应道:“与宵一比,差之远矣。”
他们这种出身迟早都能够独自统兵作战,只不过大多是在成为一家之主后,极少才能以继承人的身份作为一军的统帅。
所以了,类似于智宵那种年纪不大就作为统帅打了几场战役,某种程度上只是证明了老智家的窘迫。
幸好智宵有极其出色的表现,使得坏事变成了一件好事。
但凡智宵的表现不够出色,外人只会看到老智家的窘迫,未来的算计必定会增多的。
能够打扫战场,双方遗漏在战场的兵器、甲胄也就成了获胜一方的东西,很多中小家族就是依靠来自战场的收获充实了家族的底蕴,才有机会更进一步发展起来。
因为规则的改变,也就是没有将敌军伤兵送回去治疗这么一回事,能够俘虏到的敌兵数量更多,去除掉那些不好医治的俘虏,活下的俘虏大多数还是可以成为劳动力(奴隶)。
有一点不变,战事虽然是由魏驹作为主将来打,魏氏还是需要分润给韩氏,并且要拿出其中的两成交给智氏。
这个还是省了给国君上贡的步骤,以前不管是谁出战,获得战利品都要上缴四成给国君,剩下来的六成再由参战的各个家族自行分配。
知道晋国的卿位家族为什么能越来越强了吗?一切只因为卿位家族不是作为全军主将便是军佐,地位的优势带来的是获得更多的战利品分配份额,偏偏晋军的作战胜率保持在八成以上,一再获得分润的卿位家族怎么可能富不起来呢?
后面,魏驹和韩庚一起向智宵复命。
“此战击败齐军,俘虏千余,缴获完好战车三十七乘,破损战车四十三乘,兵器两千余件,甲胄八十有余。齐军战死人数应有一千二三百?”魏驹对战果进行汇报。
智宵问道:“你之本部伤亡如何?”
魏驹收敛喜色,多少有些肉疼地说道:“阵亡两百六十一人,重伤四十七人,轻伤不计。”
智宵点了点头。
魏驹又说道:“千余俘虏,重伤者颇多,应有三百余人。”
不说当前的年头,哪怕是到近现代,重伤之下能不能挺过去都是一个未知数。
而在当前时代重伤,极度缺乏有效治疗手段,基本上也跟判了死刑差不多。
其实,哪怕晋军这边能够进行医治,有限的医匠和药品之下,优先救治的也会是己方的伤员。
因此,战败又被俘的重伤员,最后落得个全部重伤不治属于正常,能百个里面有三五个最终能够熬过来都算多。
魏驹就没有对被俘的齐军重伤员做过多安排,带回营地再随便丢个地方,压根不会有人去照顾。
那么,伤员本身重伤,再缺乏人看顾,其实绝对是死定了!
显得非常残酷,可这就是现实。
魏氏对己方的伤员,最多也就是给安置在好一点的环境,再派人时不时地看一下,其余什么都做不了。
“……”智宵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则是想道:“因为我的关系,智氏倒是培养出了一些医匠,对伤口处理和缝合应掌握经验,只是哪怕目前是袍泽……,魏氏是魏氏,智氏是智氏,不能一概而论。”
真不完全是出自智宵的私心,完全是当代观念所决定的一切。
面对相同的情况,魏氏一样不会派医匠相助。
好比如封臣的士兵不是国君的士兵那般,很多界线必须分明,不能因为出于好心而就越雷池一步。
约战打完之后。
晋军原地驻营。
齐军则是在晋军营地约五里之外搭设营盘。
在建立营盘期间,双方各自做自己的事情,谁都没有派兵进行干扰。
这种互不干扰,哪怕是外出伐木的双方人员就近遭遇,一样当看不到对方,一点小冲突都没有发生。
在这种克制之下,双方的很多人产生了错觉,时间仿佛是回到百年前那般,再怎么打生打死都显得有礼有节。
双方的高层却是清楚一点,克制只是出于更大的图谋,一旦将刻意伪装的那一层皮撕下来,打起来就是手段百出了。
“都城已派出援军,为数三万。”
“范氏、中行氏也有援军开拔,计为一万五千。”
“都城来援需七日。”
“范氏、中行氏来援需有十日。”
国夏在向众人通报刚刚得知的消息,为的当然就是鼓舞士气。
齐军将校果然听得精神一阵振奋。
那些援军顺利抵达,他们的总兵力就将达到七万以上,数量是智宵统率晋军的两倍以上!
宗楼问道:“君上遣派何人率军来援?”
国夏脸色变得很复杂,说道:“乃是穰苴将军。”
谁?他叫田穰苴,又称司马穰苴,是《司马法》的作者,也是齐国当前为数不多公认的名将之一。
至于国夏为什么脸色会变得复杂?只要司马穰苴抵达,齐军的统帅人选就要变更了啊!
接下来就是司马穰苴与智宵的对决,国夏则是要带着屈辱回去“临淄”接受责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