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竟也如此般的虚无缥缈。
我抬起双手,有些迷茫的看了看自己的皮囊,这一刻,我竟然产生了一种我并非是我的错觉。
犬阴司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也很透彻。
人就是人,魂魄也的确是魂魄。
人死之后,凝聚阴魂,无论是阴宅中的消耗阴寿,还是底层阴宅中的走上一遭,皆是为了让人魂七魄变得更为纯净。
而七魄山,就是收集这些纯净魂魄的地方。
至于轮回转世,走过奈何桥的魂魄,并非是某个人的生前,而是一道确保没有被墨染过的新魂。
“那他们呢?”
我指着城池中的鬼魂问道:“是因为没办法摆脱执念,而留在这里的吗?”
“算是,但不完全是。”
犬阴司再度告诉了我一个恐怖的真相,也彻底让我明白,所谓的阴曹地府,绝对没有传闻中那么简单。
“实际上,绝大部分的鬼魂,都没办法完全的放下执念,能放下七魄所对应的其中之一,或者多一些,也就足够了。”
“七魄山只负责收集所对应的纯净魂魄,而这些魂魄,足以凝聚而成新魂,供轮回转生所用。”
“也就是说,城池中你所能看到的鬼魂,都能提供部分新魂,而剩余的魂魄,依旧代表着他们自身。”
我瞪大眼睛,惊声道:“也就是说,这里的鬼魂,并不会离开城池,他们早已经成为了阴曹中的一部分?”
“怪不得这么多鬼魂存在于此,这样一来,留在阴曹的鬼魂岂不是越来越多?”
“我就说,阳间的祭祖,烧送纸钱的习俗是怎么来的,原来逝者,真的能收到来自于阳世的拜祭。”
犬阴司点了点头:“这座古城,只是整个阴曹中微不足道的其中之一,你目所能及的鬼魂,也来自于不同的年代。”
我观察着不同的鬼魂,也察觉到了他们衣着,习惯上的区别。
“我很好奇,这些鬼魂的归宿是什么,一直留在这里吗?”
“并不会。”
犬阴司一边走,一边意味深长道:“人的情感是复杂的,这种复杂,导致了执念难消,而这复杂的情感,是很难抵御岁月的流逝的。”
“你觉得这座古城很自由,可这里,何尝不是无休无止的牢笼呢?”
“当一个人彻底被遗忘的时候,当一个人再也收不到来自于阳世的祭拜,所执着的弥留,也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每天,都会有鬼魂散尽自己的魂魄,这就是最终的归属。”
我停下了脚步,能清晰的听到心脏传来的跳动声。
沉默许久之后,我深深的叹了口气,问道:“那黄家和底层阴宅呢?”
“他们打算对这里做些什么?或者说,已经做了什么?”
“阴阳共存。”
犬阴司看着我,很透彻的解释道:“对于古城的鬼魂而言,重返阳间,是难以抗衡的诱惑。”
“相比于这里的无休无止,阳世的繁华,无疑是令他们所向往的。”
“和阴宅连接的阳宅一样,他们打算把那些人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阴曹也是如此,古城中的鬼魂,也会变成他们可以轻易掌控的傀儡。”
“黄家喜欢借助不分阴阳,没有生死的概念来蛊惑亡魂,实际上,他们真正追寻的,无疑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地位,试想一下,没了轮回往生的规则,没了生死阴阳的界定,所有的人和鬼魂都是可以被轻易驾驭的傀儡,而他们,自然而然的成为了这世间的主宰。”
犬阴司向右看去,那里有一间邪气很重的宅院。
“这座城池,一直受我管辖,底层阴宅对于这里渗透的不多。”
“这间房子里,居住的是底层阴宅安插进来的邪祟,我想何先生不辞辛苦来到此处,也是为了拔掉一些重要的钉刺吧。”
“嗯。”
我点了点头,暂时将心中的迷茫丢在一旁,随之便谨慎的查探着宅邸所散发出的气息。
冥气很重,但在真正的阴曹中,冥气又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反倒是底层的邪气,似有一副主导一切的架势,就连常年和邪气打交道的我,也在不经意间被吓了一跳。
“这什么邪气!”
和我一样感觉的还有李癞子。
只听这位黑狐老仙儿说道:“何苦,一定要小心点,我有种错觉,仿佛进入这个房间之后,咱家黑山的邪气,会被瞬间吞噬掉一样!”
听到李癞子这么说,我更为谨慎了不少。
能让黑山如此忌惮的底层邪气,还真是不常见啊!
“阴司大人,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邪祟吗?”
犬阴司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的感知告诉我,里面的邪祟,不是我能够抗衡的。”
“他来到这里已有三月之久,我知道他在,但却从未敢过问一二。”
“何先生可是看出了问题?”
我摇了摇头:“只是邪气很重,别的暂时看不出来。”
“进去看看吧,既然是黄家和底层阴宅鬼物安插在此处的钉子,怎么看都没有不拔掉的理由。”
砰地一声。
一脚下去,宅院的大门瞬间碎裂。
闹出的动静引来了不少鬼魂的瞩目,在这阴曹城池当中,尽是些枯燥乏味的日子,这一刻我所做的一切,在他们看来,和当日那孙猴子勇闯阴曹地府,并无本质上的区别。
犬阴司老脸一黑,有些无奈道:“这就是你叫门的方式吗,还真是……别开生面……”
紧接着,犬阴司狂吠两声。
周围盘踞的鬼魂立刻离开,不敢有丝毫的逗留。
除此之外,磅礴的冥气也笼罩在了周围,将此处宅邸,与外界彻底隔离。
随之,我便走进了庭院。
进门的一瞬间,滔天的邪气便席卷而来,只是一个呼吸的瞬间,我的每个张开的毛孔,都好像被邪气堵住了一样。
“装神弄鬼!”
我再度向前走去,身板挺直的站在了庭院中。
与此同时,一道由邪气凝聚而成的轮廓也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个小家伙,从身高判断,只有五六岁的模样。
他的整体模样,只是一道由邪气幻化而成的轮廓,并未呈现出具体的长相。
“你就是底层阴宅派过来的邪祟?”
我的手指捏了捏弥漫在空气中的邪气,冷哼一声:“替身鬼?被当做替身害死的小鬼,也敢出没在阴曹地府,你们底层阴宅,是没有拿得出手的鬼怪了吗?”
没错,眼前的小家伙只是一个被当做替身害死的小可怜,这种鬼魂,怨气很重,但因为死因的缘故,这类鬼魂很难有翻身的可能,毕竟,替身鬼生前死后,都是被压在身下的存在。
当然,底层阴宅派过来的鬼物肯定没看起来那么简单,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想试着激怒眼前这小家伙,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
等了片刻,小鬼头依旧站在原地。
虽然他没有幻化出面庞,但我能感觉得到,从这小家伙一出现开始,他的视线,就从未从我的身上离开过。
“苦哥,和一个小鬼废什么话,我直接去弄死他就是!”
阿伟卷起袖子,一股脑的冲上前去:“底层的邪祟,来一个弄死一个就是了,没一个好东西,留着也都是祸害!”
我没有阻拦阿伟,但却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很快,阿伟便抡起拳头,砸向了那道由邪气凝聚而成的身影。
但离奇的是,阿伟的胡家道行竟然无法伤及到那团邪气,更是被轻而易举的阻隔在外!
要知道,白狐这一脉的本领,本就对邪气有着极大的压制力,就连冥气,都会受到白狐道行的影响,可在这小家伙面前,阿伟的所有本领,就好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面。
用了一遭蛮力的阿伟累的是气喘吁吁。
他退回到了我的身边,一脸不解的说道:“苦哥,这家伙不对劲啊,我的力道,完全产生不了一丁点的作用,要不……还是你去试试看吧。”
“我来吧。”
犬阴司上前一步,说道:“好歹是我的地盘,见了面,总要交手一下试试看的。”
“以前不敢,如今何先生来了,我倒是要会会这来自底层阴宅的邪祟!”
和阿伟一样,犬阴司也猛地冲上前去。
而且,作为阴司的他,能够掌控的本领还是不少的。
除了蛮力上的接触,犬阴司还动用了冥气,以及一些独属于阴司的法门,可结果都是一样,不管什么样的本领,都没办法对眼前的小家伙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就在这时,那团黑影有了些许的动作。
只见他缓缓抬起手臂,由邪气化作的一根手指指向了我。
紧接着,稚嫩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轮到你了,也只有你,值得让我出手。”
“倒是嚣张。”
我拎起武王鞭,抬起的瞬间,四道汹涌的火符便喷涌而出。
仙家的符火,只是试探,但令谁也没想到的是,最基本的马家符火,竟然点燃了小鬼身上的邪气。
邪气越发的汹涌,整个宅院也因为火焰的影响,变的炙热起来。
“嗯?”
我微皱眉头,疑惑的嘀咕道:“马家的符火,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厉害了?”
“不仅能对邪气造成巨大的影响,就连炙热感也是前所未有的激增,难不成,在这阴曹地府,马家的能耐,还有独特的加持不成?”
只见小家伙的邪气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虽然这鬼物没有挣扎,但我们都能清楚的看到,那团邪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苦哥,有点不对劲啊?”
阿伟紧了紧鼻子,随之又看了看四周。
“符火的确发挥了作用,但我没觉得最基本的法门,有变强的趋势。”
“关键,庭院里的温度,依旧冷飕飕的,为啥你会觉得,变的炙热了不少。”
“还有,谁家户外烤肉了?你没闻到一股肉香味儿吗?”
肉香味儿?
我好像也闻到了,而且,那股气味儿,离我们很近。
就在这时,犬阴司猛地将我扑倒,他的冥气,也不断地落在我的身上。
“大黑狗,你干什么!”
阿伟怒吼道:“给我撒开,一路走来,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猎犬,竟然是个叛徒!”
“别过来!”
犬阴司大喊着提醒道:“何先生的身体正在被符火侵蚀,你闻到的肉香味儿,也是何先生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猛然一惊,下意识的扯开了自己的衣衫。
只见我的皮肤已经有了烧焦的痕迹,赤红的皮肉,还冒着阵阵黑烟。
看到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我立刻抬起武王鞭,将施展出的符火,尽数收回。
符火消散的一瞬间,炙热的气息也逐渐消退,而出现在我皮肤上的伤痕,虽不致命,但却未完全消失。
这也就表明着,我刚才所承受的伤害,完全是真实存在的。
换种说法也就是,我伤害小鬼的时候,我所动用的手段,也会原封不动的作用在我的身上。
“倒是小瞧了他。”
我站起身来,敏锐的分析道:“这替身鬼的确会被我的符火所影响,他的邪气,也确实被侵蚀了不少。”
“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办法,竟然将自身承受到的伤害,转嫁到了我的身上。”
阿伟挠了挠头,心有余悸道:“苦哥,好在你用符火稍加试探,要是直接动用杀招的话,估计就和他同归于尽了吧。”
“怎么会这样,底层的小鬼,还是个悲催的替身鬼,为何会有这等逆天的本领?”
我仔细观察着宅院的每一个角落,可这里,除了小鬼身上散发出的邪气之外,再无其余的多余气息。
我可以确定,除了我们在场的几人之外,这里绝无隐藏起来的他人。
“我也不清楚,他的这股力量是怎么形成的,在我的脑海里,替身鬼或是某些独特的鬼魂,也并不具备着如此夸张的能力。”
犬阴司想了想,提议道:“何先生,也就是说,你想除掉这小鬼的话,自身也要承受不小的伤害是吧。”
“如果找不到解决办法的话,你能不能在自己付出最小代价的前提下,先将他除掉呢?”
“毕竟,他的邪气有限,而您的实力,按理来说要碾压他数倍不止。”
我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分析着犬阴司提议的可行性。
结果下一秒,小鬼便将一只手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与此同时,我跳动的心脏,传来了一股难言的刺痛,就连跳动的频率,在这一刻,都仿佛都慢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