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权清皇摔倒在了地上。
鲜血飞溅,和尘灰交织。
随着“砰”的一声,她恰好跌落在了罗封的身边。
半边肩胛骨,血液淋漓伤可见骨。
堕凤凰从天而降回到了她的身体之中,被龙骜揍得算是和主子同病相怜了。
云都这一战,世人共目睹,云都叶楚王胜之。
“好!”
远方天梯之地的钱家主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到红光满面,仿佛自己也亲临了云都战场一般。
钱夫人喜极而泣,抬起袖袍轻轻地擦拭了眼梢的泪痕,固然一双儿女安然无恙,有着劫后余生的惊喜,但更多是后怕和作为母亲的浓浓担心。
“陆兄。”钱家主戏谑地看向了陆家主,“看来,你还是低估了叶楚王的实力,这小瞧人的习惯,往后余生确实需要改上一改的。”
陆家主脸色发黑宛若锅底般的难看,阴恻恻的眼神自晨曦光芒之中的云都城收回,转移到了钱家主的身上。
钱家主的嘴角噙着笑,两手袖袍摔动了几下,随之发出衣袖碰撞的响声,带着几分难言的敌意,看得陆家主咬牙切齿。
直道是风水轮流转,这会儿也轮到钱家主嘚瑟一二了。
“好刀法!”
御刀山明夜长老面带微笑,朝四方作揖,人儒雅,声响亮:
“叶楚月,御刀山之人,若想要修习绝顶刀法,看准人皇御刀山,万剑山傅苍雪看了都说好。是吧,苍雪兄。”
傅苍雪只觉得此人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的难缠,且是个不要脸的,为了给御刀山招纳英才,什么路子都使得出。
他眼观鼻鼻观心盘膝而坐,对于明夜长老的问话置若未闻。
明夜长老倒也不恼,捋了捋白须,笑吟吟地看向了云都城,复又语不惊人死不休道:
“诸位,想要和叶楚王一样反败为胜,扭转乾坤,化腐朽为神奇,定要来一趟人皇御刀山。”
御刀山门下的弟子早已对此习以为常,奈何现于人前,还是会感到几分窘迫羞耻。
好在这会儿都为云都城黎明破晓的胜利而狂欢,更有激动者面红耳赤,手舞足蹈。
譬如他家师兄红袍明媚的罗鹤,与菩提星云宗的许予,脑子一热,于云都胜利的刹那,抱到了一起,俩人都是溢于言表的高兴,既是松了口气,更有为着同一个师妹的自豪。
但很快!
俩人目光相撞。
似有火花闪烁。
彼此的脸上写满了冷漠,两双眼睛都是嫌弃,触电般就分离了,仿佛适才欢呼雀跃相拥的不是同一人。
“罗师兄,许公子,你们的衣裳,都是红的诶。”
御刀山的小师弟没个心眼,笑眯眯,脆生生道,如同他眉目青涩,圆润的脸颊带着些稚气。
“滚!”
“滚!”
罗鹤、许予不由分说,异口同声,倒是分外地默契。
许予神情清冷,拉开了一步的距离,微抬起下颌目不斜视。
他自是不喜欢罗鹤,这般轻佻艳色的男子,整日围绕在师妹身边着实碍眼。
罗鹤眉梢一挑,摇开了扇子,耸了耸肩又撇撇嘴,余光淡淡扫过许予轻哼了声。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岂容许予那般小心眼,倒像是陈年的醋坛子打翻了,漫天空气里都是讨人厌的酸。
他那师妹夫倒没说什么,这星云宗一程的师兄却是开始拧巴了,真有意思得很。
星云宗的柳霓裳、姬如雪等人瞧见这一幕,倒觉得好笑,不由勾起了唇角。
“老朽早就说了,小帅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输不了。”
祝老洒脱豪迈地一甩袍子,爽朗大笑了几声,还鄙夷地看向了葛兰花、左天猛几个。
“你,你们啊,个个胆小如鼠,不知在担心个什么劲嘛。小帅那孩子,还需要担心吗?她啊,就是脱缰的野马。”
葛兰花闻言冷笑了声。
适才云都生死存亡之际,不知是谁老眼婆娑比谁都急,这会儿倒知道装起来摆个谱了。
左天猛、大长老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与有荣焉,亦不戳破祝老。
云都一战关乎太多,天梯之地自是心思各异。
卿重霄、柳三千二老在七杀天的队列之中,小心翼翼地喜极而泣,亦不敢太过于放肆了。
白瞳女使看了眼他们,而后淡淡地收回了视线,望着远方。
日从东方白,朝辉向天晴。
九霄之中。
那一座天空城,其名为云都。
白瞳女使缓缓地垂下了雪白浓密的睫翼,神情淡然如水始终不变。
她的颅腔深处,又响起那熟悉的声音。
“你看——”
“太阳,升起了。”
“那是独属于凡人之道和寒微武者的太阳。”
“这次海神界的天梯论剑,要精彩了。”
“………”
白瞳女使听着那些声音沉默不语。
她的眸光,锁定着黑金龙袍的女子。
“你在看什么?”颅腔的声音又问。
“看龙女。”
“你又在想什么?”
“想,原来女子衣着龙袍,固然身形不够魁梧,龙威却不输男儿。”
“………”
自古非要分个龙男凤女,而龙才象征着真正意义上的王和九五之尊。
现下才知,着龙袍是有能者居之。
那黑金龙袍,原可以属于这天底下的每一个犹若蒲柳的女子。
是蒲柳,是龙,是池中物,不到最后,谁又知道呢?
“有人要心急了。”
白瞳女使看向了楚世远、楚时修楚家兄弟。
“阿兄,这……?”
不是说,云都一战,楚王必死吗?
怎会如此?
楚世远并未回答弟弟的话,而是眯起了锋利幽冷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云都看。
眸底,阴云密布如压城的骤雨。
“她预先知晓了罗封的叛变,且割舍掉冥王府,博取罗封的信任,实则一直在背地筹谋,等待着釜底抽薪,彻底将云都换血的这一日。”
楚世远闭上了眼睛,尽量遏制住翻涌的情绪使自己镇定下来。
“明月,她太聪明了,这一局,是她赢了,都在为她作嫁衣。”
“为她作嫁衣?”楚时修不解。
楚世远缓缓地睁开了眸子,恢复平静,“古武权皇想靠此一战赢个满堂喝彩,立威于海神界,但反过来想,叶楚月苦行凡人之道,被欺压被践踏又逢成王之时,她亦需要一战惊海神,彻底立锥于中界天地。时修,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大楚。
楚祥踱着步子走来走去,心急如焚,等待着海神界云都城的战报。
楚云城、楚世诀、楚南音等都在此。
除了雪挽歌。
“云都战报来了。”
侍卫匆匆而至。
楚云城腾地一下站起。
楚祥手都在发颤,“念,快念。”
“海神云都战,叶楚月胜之,得道龙加身,被月族的祝福月光拥抱。”
侍卫言简意赅道出此战结局。
满殿的人阒然无声,死一般的寂在这金碧辉煌。
楚南音双目缠着柔软的丝绸,紧抿起了唇,指节拧到发白,心脏在胸腔内猛地震颤。
比起叶楚月的胜利和道龙加身,被祝福的月光拥抱,才是她的意难平,让她止不住地心绞痛。
她自小,父亲和祖父就说,月族的雪女殿下,在她满月的时候,就来看她了。
这事,都洪荒界都知晓的,为此,世人对她多是敬重友善,仿佛她也是那翛然清冷的白色月光。
她因此得到了诸多的福祉,享受了太多的好处,且是日积月累下 ,早就习惯了。
但现在,信仰和认知慢慢崩裂,她紧皱着眉头,开始怀疑祖父说的话。
当初祖女,不是来看她的吧?
是来看楚明月的吗?
她得到的万般好,都是来自于明月?
她甚至不懂,为何同样的女儿,她叫南音,而阿姐叫明月。
哪怕兜兜转转换了一身血肉和名字,叶楚月竟还带着一个“月”字。
可——
如若叶楚月才是被月光祝福的孩子,又怎会是焚世天罡魔体?
楚南音头疼欲裂。
“她又胜了。”楚祥苦笑。
他以为自己会很意外,这才发现,虽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亲耳听闻时,竟不觉得有多意外和惊讶。
或许,是因为这一路走来,那个叫做明月的孩子,总是在赢吧。
赢到他害怕。
赢到他麻木了。
一并热闹的还有清远沐府、楼兰张家和姜府。
姜君心情大好,提着一坛酒去找清远沐府的府主喝个不醉不休,偶尔言语刺上几句,沐府主恼怒不已还得陪着笑脸假装无事发生。
“沐老兄,外面那些个不长眼睛的都在说,你是对我们家小月下得黑手,沐老兄,你说,这可能吗?你怎会是那黑心肠到猪狗不如的人,姜某可是一直唯你钦佩敬重的,初入上界听闻沐老兄之名便钦佩不已,姜某可是保证了的,沐老兄良善仁和,绝非那等猪狗鼠辈。”姜君一脸正直,朗声大笑,袖袍挥动酒气四溢。
一口一句猪狗不如让幕后推手的沐府主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吞下去,硬着头皮听着姜君的一顿骂。
“砰!”
此时,子午楼的乾坤钟敲响,那位骨瘦如柴的古稀老人,敲响了乾坤钟。
他用尽力气,一下一下地撞出浑然闷雷般的钟鼎之声。
他扯着嗓子,笑望着云后的朝阳,沐浴着曙光,喊到沙哑:
“黎明了。”
云都,黎明了。
如凤凰涅盘,此战后,将迎来新生。
云都城,彻底属于叶楚月了。
不会再有内乱之患。
不会再有强权凌弱。
不会再有昨夜的灰暗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