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绿泪珠如断线的珠玉流淌满面,止不住发颤的手拿过了信。
腕部筛糠般抖动,连信都拿不住。
风吹此信。
众人看得清晰。
“这北道府的人,是怎么回事?”
陆猛大怒:“顾小姐并无屠戮之心,他们倒是先斩后奏了。”
楚月缓慢一抬手,扬在空中的信,随着强悍的精神力,瞬间就落到了楚月的掌心。
“北道府如此做——”
她垂眸看着白纸黑字,绯红的唇角,掀起了不着痕迹的笑。
“无非有三点。”
“其一,他想坑害我,让我天下诟病的悠悠之口,犹如攻城利器,让我熬不过半年,新王之位如沙石散。说到底,一个只知生杀予夺的暴君,如何坐稳这九五之尊的龙座。”
“其二,北道府认为我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认为我乃嗜血之人,以此来讨好我。”
“至于其三……”
说至此处,楚月顿了顿。
她并未急着说话,而是望向了顾青绿。
顾青绿眼眸红肿,发丝微乱缠着泪,已无翠微山女弟子的风华正茂,只余下慌张的狼狈。
历练多时,顾青绿自然是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凶险之场景十之三四,算是个经过风浪的人。
她不害怕死人和血腥,但很害怕良心不安。
已然和翠微山、顾府决裂,就盼望能混个出人头地出来。
哪怕不能乘风破浪,也要对得起良心。
如此一来,父母和师尊终究不会对她失望。
“其三——”
季阳接过了楚月的话茬,“便是北道府此番意图,图的就是顾府或者翠微山,就算顾小姐和家族断绝关系,若是有心人要大做文章,这事,就小不了。”
“还有其四。”楚月拍了拍顾青绿的肩膀以示安慰。
“其四?”
季阳讶然地问:“还请楚王指点,这其四,是什么?”
“便是前面三者,都有之。”
楚月眸光锋利地透过敞开的殿门,望向了空无一人的外头。
夏末,青阳正好,暖风和煦。
殿内的众人闻言,大惊不已。
“看来,这云都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了。”
楚月往后自然一靠,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叠起,手指把玩着北道府送来的信。
“楚王,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君子堂海少清问。
“按兵不动,先探虚实,不急于眼下之局,徐徐图之,方为长久之道。”
“来了王宫,诸位的修行也不可落下。这世道,是修行的世道,既以实力为尊,拳头足够硬,就能打破一切精心布设的局。”
“青绿。”
楚月望向了顾青绿的眼睛,正色道:“你出门在外,拿出毕生积蓄为我长脸,你的初衷既是好的,至于结果,我也会让他好起来。事情已然发生,纵然没有你的传信,北道府也会这么做,不必陷于困兽之斗。与其颓废萎靡,惭愧内疚,不如打起精神,在这偌大的云都,好好的大干一场,让这善恶终有报,让象牙塔内的血腥,能够直视这朗朗乾坤,而非烂在炼狱般的塔里,是是非非皆成过往,久而久之便遗忘任何的真相。别忘了,你可是,顾青绿,顾家小姐,翠微山的顾师姐。”
其声铿锵,让顾青绿找到了主心骨。
顾青绿逐渐清醒,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作揖道:“卑职顾青绿,定会辅佐楚王大人,在这云都,大展宏图之志,看尽头善恶之报!”
陆猛、季阳等人纷纷颔首行礼。
“吾等必然辅佐楚王,大展宏图!”
楚月并未多言,而是起身,面朝着众人,拂袖作揖,略微低垂下了头。
是君臣。
更是同生共死的朋友。
……
之后,楚月带着人安顿在了王宫。
偌大冷清的宫殿,忽而便有了烟火气息。
傍晚时分。
楚月站在象牙塔前的菩提树下。
血色菩提,郁郁葱葱,岑天而茁壮,与世俗当中的菩提树似有很大的区别。
她心平气和,陷入了沉思,静静思索着连日来所遇的诡异之事。
“楚王殿下。”
侯荣震与云子君之父并行而至空荡荡的广场,大步流星走向了菩提树。
“殿下,旧王部下,丧命象牙塔。”
云父和善地说:“罗织阵法的阵法师们,皆已成了亡魂。而明日正是十五,依照云都王宫的规矩,每月十五,都是列阵之日。需要成百上千的阵法才行,来彰显云都之威。”
“镇龙十二族之一的上官本家,本王所记没错的话,应当是阵法世家。”
“殿下好记性,但上官本家的老夫人生了一场重病,都在守着老夫人,无心罗织阵法。”
侯荣震道:“殿下,依你之见,你这如何是好?”
说话时,望着楚月的眼神藏有不善之意,讥诮快要蔓出眸底,又被他给妥善地掩盖住。
云父状若未知地提起:“楚王大人是花家五长老,花家若可助阵,当然是皆大欢喜了。只不过下臣听闻,大炎城一别,花家就没了踪迹,被阵法所屏蔽,似要与世隔绝。”
“明日之事,自当明日忧愁。”
楚月毫不在意,漫不经意地道:“今日自当享受安乐,二位,是吗?”
侯荣震嘴角一抖,旋即笑道:“殿下所言甚是。”
二人并肩踏出此地,走远了后频频回首,接连摇头,只道是个昏庸之人,不如传闻中的机敏。
楚月则在菩提之下,驻足观望良久。
小狐狸落在她的肩头,紫眸淡扫象牙塔。
“这个地方,血气太重。”
小狐狸说。
“祭阵之人,还能活吗?”楚月拧着眉问。
“通常是不能活的,躯壳已然祭阵,便是直接进了阎罗殿。洪荒三界历史之上,也未曾有过活下来的例子。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没有祭阵。”
楚月瞳眸一缩,心神为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