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神兽觉醒的那一刻,忘川大宫的千层塔楼顶部,暗红色的层云宛若鱼鳞状般斑驳散开。
长风拂动。
一袭墨色斗篷的屠生大师。
讳莫如深的眼眸往忘忧城的方向看去。
末了——
他低垂下眼睫,遮住了眸底涌动的暗潮和稍纵即逝的血光。
屠生大师挪动着脚步缓缓转过身,直到背对着忘忧城。
他轻声道:“真是个,让人意外的小东西呢。”
说罢,掌心光芒涌聚,画笔骤现,屠生大师执笔于长空泼墨生花,写出龙飞凤舞的字体: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一道道墨色字体,化作坠落的流星之光,似腾云奔月般,向忘忧城而去。
却说上界,风云变幻,各大势力聚集仙武天,俱是一人可屠一座海神界的存在。
灰发消瘦的老者衣着朴素,淡声道:“月族,归来了。”
“何人破了月族的诅咒?”一名十万岁的少年刀客,用锋利的狂刀为自己修剪指甲。
他有一双洁白好看的手,皮肤细腻柔嫩堪比美人,身上的妖孽之气愈发深浓。
少年吹了吹圆润晶莹的指甲,唇边含着浅浅的笑意,抬眸戏谑地看向了一众之人,“在座的诸位,都是靠诅咒月族而有今日的成就,近三月,不知哪来的劳什子神算师,又说那什么狗屁之话,说什么月族不灭, 吾等必亡。纵然江湖道士之言不尽兴,但如今的月族已无压榨之价值,活着亦如猪狗,不如灭绝了好呢。”
“说的是。”一位身穿血色长袍的女子,眼梢泛着红,身后背着琴。
琴女面无表情,继而道:“诸位,打开禁忌之门吧,将月族,连根拔起。”
最后, 每一个人,都看向最是德高望重和不怒自威的老婆婆。
老婆婆满面褶皱,手执龙凤拐杖,金色的袍子熠熠生辉,正闭着目养神,另一只手缓缓地转动着硕大的佛珠。
“南无阿弥陀佛。”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老婆婆缓缓地打开了眸子,“杀心太重,可非好事,诸位应当多沉淀沉淀自己。月族之人,深悟祝福之术,与其让他们在被诅咒的过程中日渐消沉,自暴自弃,倒不如为诸位做一件好事。 ”
“诸位,打开禁忌之门,且等长夜降临。”老婆婆笑了笑,“月族的老朋友们,我们,又见面了。”
她笑得慈祥和蔼,就连脸上的每一条褶皱都是温和的,偏生说出来的话叫人心惊胆战,毛骨悚然。
听闻,禁忌之门打开,能够进入永夜领域,去诅咒遍布的地狱,找到堕落的人与神。
月族的诅咒禁区,便归属于永夜领域,是独立于世间的空间领域,宛若一方不为人知的小天地。
“华山太君!”
一位巅峰通天境的侍卫前来跪地禀报。
“何事?”华山太君优雅缓慢地转动着佛珠。
“禁忌之门已开!不知是谁将此门打开了。”
“好!天助我也!势必有高人相助。”
禁忌之门的前侧,黑色字体竖排漂浮三排,宛若珠玉窜成的门帘般随风而动。
正是屠生大师所写下的诗词。
“禁区内,守夜人如何?”华山太君谨慎地问道。
永夜禁区内,时常徘徊着守夜人。
他们守护黑夜。
也守护着被诅咒的挚爱。
“月族禁区之地,从无守夜人。”
“好!诸位,即刻启程,进入月族禁区。”
“……”
月族禁区内,宛若春暖花开吧。
每一头神兽,都泛着圣洁的光。
楚月诧然地望了过去,唇角含着笑意。
“晚辈楚月,祖女义妹,见过诸位魔与神兽的前辈们,感谢诸位在月族危难之时伸出的援助之手,叶某此生,必定永远铭记着诸位的恩德。”
在阿姐未曾醒来前,她将守护月族。
她亦会代阿姐,感激那些雪中送炭的贵客。
浮在天穹的神兽们望着真挚虔诚的少年,铜铃般的眼中多有复杂之色。
“吾等受月族恩惠,相助月族,是份内之事。”神兽的声音缥缈悠远,仿佛来自遥远的太古。
却见少年执扇作揖,摇头道:“报恩自古有之,但能做到便少之又少,诸位能记住月族的好,对于月族来说,已是珍贵万分的来之不易了。”
焰光仆人欲言又止。
他看着反客为主的楚月,又看了看祖女,总觉得,对方要将祖女取而代之。
祖女才是月族唯一的王。
而非眼前之人。
许是他看尽了世态炎凉,也厌恶透了人性的虚伪,因而颇为不喜她的笑容。
就像是明晃晃的写着“伪善”。
“叶……”
焰光仆人酝酿了一番措辞,正欲提醒楚月。
恰逢此时,黑夜再次吞噬了多少年来首次拥有光的月族禁区。
被净化掉的诅咒符文卷土重来。
无数在忘忧城内的月族子民,像是被强大的吸力,拽扯进了月族禁区里边。
“禁忌之门开了……”焰光火色摇曳的面庞出现了惊恐般的扭曲。
“禁忌之门?”楚月疑惑地问。
神兽以最简单的方式解释道:“我们所在之地,是永夜领域的一角,禁忌之门,是各个地方进入永夜领域的通道。”
“前辈的意思是说,上界来人了?”楚月问道。
神兽赞赏地望着她,“少年,你很聪明。”
“错了,应当是少女。”另一头懒洋洋的魔神兽如是道。
再一头年长的妖神兽说:“又错了,是孩子他娘。”
雌神兽鄙夷地道:“谁说做了母亲便不可是少女?女人,至死是少女,本座也是少女。”
话音落下之际,她的脑袋伸长了凑近楚月,一双眼睛看着站在中间的渺小的楚月,都快成了斗鸡眼:“少女,你说是吗?”
“……是。”楚月嘴唇微抖。
她心中自有不安,可这些魔神兽们,却是安然泰若的像是胸有成竹的胜利者。
“诸位前辈,可有应对之法?”楚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实说,她虽狂妄,却也有自知之明。
如今的她,羽翼未丰,跟上界去拼命,无非是以卵击石。
好在这些神兽,让她心安了不少。
只见那魔神兽继而懒洋洋地道:“没有,上界那群狗东西,实力还是有的,也不枉费他们这么多年不辞辛苦的诅咒压榨月族到快要灭族。”
“那诸位……?”这般淡定???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怕什么?”雌神兽咧着嘴一笑,露出的牙齿显示在楚月的眼里,宛若白灿灿的高山。
呆若木鸡的少年:“………………”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哭还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