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璐的话说的很好听。
但是高育良知道,她的字里行间,藏着的可是风霜刀剑。
人活一辈子,没人能保证自己一点错都不犯。
等到自己老了,退休了,然后开始查后账?
这样的情况,没有人能接受。
任何人都不可能接受。
这件事是梁璐提出来的,但是具体实行的时候,怨恨除了会落在梁璐身上,更会落在具体的执行人身上。
功劳是领导的,责任吗~
下面的人自然要承担起来。
然后,命运女神家的破轮子开始转动,一切向着恶性循环。
这样的提议,不能由下面的人提出来。
提出来,就是过线。
过线了,大家都要遭殃!
并且,不仅仅是始作俑者!
听着梁璐的话,沙瑞金的眼神之中带着一丝隐而不发的冰寒。
如果这次会议,梁璐的话传了出去。很有可能会引起一阵轩然大波。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沙瑞金,
梁璐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高育良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你沙瑞金的本职工作又是什么?
看了梁璐一眼,又打量了高育良一眼。
沙瑞金怀疑,梁璐和高育良这一对老同事,他们是不是在唱双簧。
这是要让他沙瑞金得罪老领导,老同志,自绝于人民啊。
梁璐是你沙瑞金领导的。
梁璐的意思,难道不是出自于你沙瑞金的意思?
你说不是,你觉得老领导们会相信?
今天会议上的内容要是传出去,不用别人,陈岩石第一个会找上门来。
会彻夜不眠的拉着沙瑞金的手和他说:【小金子啊,你看,你陈叔我又要和你提一提我十二岁扛炸药包的事了。】
……
高育良将手中的钢笔合上,双手交叉放在了桌面上。
这个举动向其他人传递了一个正式的态度。
因为梁璐的提议十分的正式,所以高育良不得不严阵以待。
不知不觉,会议室里面的内容就严肃起来。
“梁璐书记的话《高瞻远瞩,振聋发聩》。说的很有道理,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只不过,我还是想要补充一点小小的不足之处。”
没有询问梁璐的意见,也没有给梁璐插话的机会。
他必须要让梁璐把刚刚说的话吞回去。
有些事,不能由地方率先正式讨论出来。
这是得罪人,这是给自己找麻烦,同样这也是打脸。
“现在,祁同伟同志正在医院卧床养伤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更何况枪伤了。
我认为,梁璐书记刚刚点名点到祁同伟同志,有些不够恰当。”
“况且,新时代就要用新人顶上!要给新人立功表现的机会。不然的话新人怎么进步?”
说到这里,高育良把身体放松,语气语速也变得平缓。如同拉家常一样,把自己藏的最深的刀子捅了出去。
“我可是听说了,这些年,公安系统人才辈出。记得政法委的梁群峰老书记,当年就有两个得意门生。其中有一个,就是现在主持公安厅日常工作的公安厅副厅长石志坚同志。”
话音落地,高育良的眼神通过眼镜,不经意的扫过了沙瑞金和梁璐的脸上。
他想要看一看两个人的表情上的变幻和应对的方法。
既然你梁璐信口开河,就不要怪我高育良刨根问底。
沙瑞金心中微动,脸上平静的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石志坚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他只是没有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妻弟,竟然还有这样的关系。
这是机会?还是破绽?
同样的一句话,听到不同人的耳朵里,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梁璐听着高育良的话,只感觉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冷。
石志坚和自己父亲的关系几乎没有人知道。
就算是自己,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才在一次合影中见到了石志坚这个人。
关于父亲和石志坚的事,也是自己步入官场之后,在花园中那片最美丽的花朵面前,父亲教育自己的时候才用讲故事的方式和自己说的。
当年,整个汉东省糖品活动异常的猖獗。
时任汉东省公安厅厅长梁群峰为了打掉糖品猖獗的势头,在汉东省公安高专,这个他曾经任教的地方,挑选培养几十名专业人才,或从事一线工作,或深入虎穴。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牺牲在了岗位之上。还有的不知下落、几十年音信全无。
只有那么寥寥几位,圆满的完成了梁群峰交给他们的任务。
石志坚,就是这批人中最成功的那一个。
在港城的社团当中,他更是闯出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大圈豹!
可以说,这次行动,在相当程度上,遏制住了国际贩糖组织通过港城中转,进而慢慢侵蚀大陆市场的势头。
在这件事情上面,石志坚是立下过血汗功劳的。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梁群峰对他十分看好。一直想要培养石志坚,想要让他有所成就。
可是,组织的人事任免有组织的规矩。
石志坚什么都好。
但他好就好在,他做的实在是太好,太成功了。
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发展。
这种限制在梁群峰退休之后变得更加明显。
梁璐再快速的回忆。
这份关系,到底是那里出了问题。
据她所知,这种事,自己的父亲没有和外人说过。
对了,在以前自己和吴慧芬提过一嘴。那个时候,自己和她还是闺蜜。
再一想高育良和吴慧芬的关系梁璐心中明朗。
这个吴慧芬,她的心机实在是太深了。
……
高育良看着沙瑞金和梁璐的表情,心中毫无波动。
石志坚和梁群峰的关系,他当然不是从吴慧芬那里得知的。
当年的梁璐又不傻,在政法大学工作过,后来又从事这种工作,该有的意识她是不缺的。
当年的梁璐只是提了有那么一个人。更多的包括姓名和具体的行踪事情什么的,梁璐是只字没提。
当然,梁璐就算是提了,吴慧芬也不会听。
这样的事是要命的事,她一个大学老师可没心情掺和。
——
高育良之所以知道这件事,得益于梁群峰的另一名得意门生,时任东山市市长的王政。
王政有一个不为人知,但是很正经的习惯。那就是写日记。
他虽然跑了,但是他跑的比较急,所以日记本留在了家里。他随身带着的,是他近几个月的日记本。更古早的,一直好好的保存在了他的书房中。
后来这些日记本落到了祁同伟的手中,交到了高育良的手里。
因为事关梁群峰,祁同伟对这件事特别上心。前后调查了好一段时间,才把整件事的脉络捋清。
可能就连梁群峰自己都没想到。
当年他布下的一盘大局,硬生生毁在了自己得意门生的手里。
更因为自己的得意门生给自己埋下了一颗大雷。
东山在王政的主政下,竟然变成了新的制糖帝国。
……
高育良刚刚说的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沙瑞金和梁璐听的。
更是说给其他常委听的。
常委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十分的微妙。
有一心一意站在省委书记的立场上的,同样也有水平不俗的端水大师。
高育良的这番话,威力不在当下,而在未来。
现在这番话或许只能堵住梁璐的嘴,但是未来,如果梁璐在顺口胡才,就不要怪有心人找她的根了。
屋子里面坐着的领导,可是很有几个年纪大了。
梁璐知道,不能任由常委们继续脑补了。只见他表情严肃的强调了一遍。
“高育良同志!
我说明一点,同志之间的关系,就是同志!没有什么门生不门生的说法。
老梁书记和石志坚副厅长之间的往来,是单纯的工作上的关系。
这一点,身为老梁书记女儿的我完全可以证明。”
梁璐要把梁群峰和石志坚之间的关系撇清。
并且要在众人的面快速撇清。
不然的话,这段时间她梁璐一直在会议上针对、卡着祁同伟,不让祁同伟进步这件事。
在外人的眼中会变成什么样子?
很多事你可以随便做,因为古往今来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但是你不能说!
自己说,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别人说,是别人给你找麻烦。
只要说了,就是麻烦。
听到这里,沙瑞金敲了敲桌子,把所有人的目光召唤过来。
他知道,自己这个省委书记必须要出面掌控局面了。
高育良的刀子强化太高,刀刀出了暴击不说,还附带真伤直插要害。
这要真把梁璐惹急了,在常委会上撒起泼……那可就是一个三败俱伤的局面。
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李达康,沙瑞金直接做起了和事佬。
“梁璐同志刚刚说的不错,但是~还不够全面。
我们领导干部也是人,我们也是有感情的吗!
在同志之外,我们也有父母,子女,夫妻,兄弟各种各样的关系。
就比如,李达康同志和梁璐同志,你们不也是一对革命夫妻吗!你们总不能在家说话的时候也彼此称呼李达康同志,梁璐同志吧。”
沙瑞金话音落下,高育良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沙瑞金应该做的。
梁璐的提议,最急的就是他沙瑞金。要不是看着大家身处一处,高育良才不会出言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