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这种非同寻常的冷静,让连宋青云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开口劝道:“陈阳,别管他们,两个服务员而已,让大炮带下去,浪费时间不值得。”
“那可不行。”陈阳缓缓抬起头,眼神略带几分冷意。身体微微向旁一倾,半倚着拍卖台,嘴角挂上一抹淡然的笑意,但细瞧之下,那笑意中流露的锋芒却如冬日霜寒。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的木质边缘,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却似锤击在每个人的心底。
“师叔,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他们刚才当着大伙的面儿,直接蹦出元青花是赝品这样的话,咱们要是这么轻描淡写地把他们带下去,到时候呢,众位心里难免不是个滋味儿。”
陈阳说着,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众人,“咱们万隆拍卖行,从开门到现在,可是凭着‘信誉二字’打下来的这片江山,诚信经营,童叟无欺,那是咱们的根本,咱可是不怕风吹雨打的人家!”
他指尖在台面上一划,声音渐渐抬高,带着几分掷地有声的笃定,“可现在,要是这两个人就这么被大炮拎出去,倒是干净了,可传出去呢?别人又咋想?我们有口也说不清不楚,这不是变成心虚了么?到了那时,岂不是一传十十传百,咱们的招牌还怎么立得住!”
陈阳语调忽然一缓,带上一抹刻意放轻的玩味,他转眼望向李强和张远,脸上笑容未改。接着,他抬手拍了拍眼前元青花大罐,“刚才他们说什么来着?说这是赝品?”
陈阳慢慢点了两下头,似乎是在认真地确认,“嘿,那今儿个,我这人就大方一回,给他们一个机会,就让他们来说说看,怎么个赝法儿,这物件到底假在什么地方!”
顿了顿,他眯了眯眼,笑意更加深刻,“不过呢,他们要是说不明白……”
陈阳耸耸肩,双手一摊,脸上的笑容却陡然显得几分玩味与讥诮,话里话外锋芒毕露,一时间,整个拍卖场中,空气再次凝滞,如同置身寒冬深夜,连呼吸都不由得沉了几分。
说罢,陈阳慢条斯理地抬头,用深不可测的目光直视李强和张远,瞳孔里翻涌着一股不容辩驳的自信和锋芒,“既然你们如此确信我手上的这元青花是假,那我倒要给你们一次公开的机会。现在,你们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说清楚它假在哪里,把理由讲明白,把证据说明白。否则,呵呵……”
“否则,”陈阳忽然抬起头,话语像利刃般划开空气,“你们得向万隆,以及在座所有嘉宾,公开道歉!今天这个场子是你们自己挑的,所有后果,就得由你们自己承担。”
他双手搭在拍卖台旁,一边轻叩台面,一边语气轻快但却透着决然,“来啊,说一说吧,二位,也让我陈阳见识见识二位的本事。”
陈阳的话音刚落下,整个拍卖大厅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气压笼罩,安静得连针落地都能被听清。
陈阳神情平静自若,唇角挂着看似云淡风轻的微笑,却又透着一股隐隐的不容抗拒的威严。他缓缓朝李强和张远的方向抬起手,指尖微微勾了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从容和霸气。
而站在旁边的大炮,闻言愣了一下,眉头略微皱起,虽然心有不解,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敢拖延,抓着张远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扭头看向了高梅。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宋青云,微微收敛起眉宇间的一丝不安。他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角,眼中透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犹疑和复杂情绪。
他的目光在陈阳的脸上停留了片刻,陈阳的神情却依然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让人摸不透他的底牌。
这时,宋青云微微低下头,心中掠过陈阳刚才的话:就这么一句赝品,将两人直接带走,未免显得太不容置喙,难免引得其他人心生疑虑。而眼前这个局,最好的一步棋,只有陈阳来下。
他脑中不断权衡着几种可能性,却不得不承认,陈阳的提议虽然大胆,也确实是目前而言唯一的出路。
然而,真正让他的眉心紧锁的是躲在思考深处的一个事实。那就是......这元青花大罐,确知它是赝品。自己已经从高梅口中知道,这两人就是将赝品送到拍卖行的人。捣乱的人、赝品元青花,如同两把看不见的利刃,悬在头顶,稍有不慎,便可能乱局四起。如果现在贸然让李强和张远上前,只怕......
眉间的褶皱打着结,他手指的关节轻轻敲击了一下身侧的长桌,仅用不到半秒的短暂沉默。最终,宋青云目光微凝,深吸一口气,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透出一种对陈阳的信任,又夹杂着一丝赌徒的果断。
“大炮,把人带过去。”他的声音清晰冷硬,语调不高却足以透入每个人的耳中。余光扫过陈阳似笑非笑的表情,给足了自己信任。
站在他旁边的高梅猛地跨了一步,脸上的焦急和难以置信几乎是不加掩饰。她迅速抓住宋青云的胳膊,脸颊的绯红随着情绪而变得更加明显,“青云......”
这个简单的名字从她口中吐出,却带着深深的急切。
宋青云微微皱眉,没有立刻答话,目光却在这一瞬中柔和了几分。他微叹一口气,伸出一只大手,慢慢握住了高梅正在攥紧他衣袖的颤抖手掌。
宋青云的指腹带着些许粗糙,但手心的温度却透过肌肤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安慰力量。他没有急于解释,而是微微摆了摆手,将她一时乱了分寸的情绪轻轻压下。
“放心!”他沉声说了一句,语气中不再是刚刚的冷硬,而是显出几分关切和笃定,“一切有我!”
那笃定的声音像一股绵绵溪流,带着低沉的力量击碎了高梅心底翻涌的焦虑。她怔怔地看着宋青云,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牢牢握紧的力量,自己的男人用无言的动作向她许下了一道无声的承诺: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
高梅缓缓侧过头,目光攀上宋青云的侧脸。那张平时淡然的脸庞此刻透出一种少见的坚毅,他紧盯着前方,脸上的线条紧绷,目光犀利如同一道光刀,直插向李强和张远。
然而,正是这种内敛的强大在无形中给了高梅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让她心底浮出那句藏在胸口多年的念头:“无论自己多强大,还是有男人在身边好。”
陈阳轻轻摆了摆手,目光中带着一丝游戏人间的笑意,随即示意大炮松开两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几分戏谑,“二位既然敢说这是赝品,那么现在就请你们来好好瘦瘦,这元青花大罐究竟假在哪里。”
“来,让我陈阳也开开眼界,听听你们的高论,说得好,或许还能助我长些见识呢!”
张远先是用手搓了搓下巴,嘴角微微勾起带着嘲弄的弧度,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他慢条斯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好像正在酝酿一个轰动全场的演讲。
随后,他扬声笑说道,“行,那我就来好好教教你,让你死个心服口服,你陈阳输在我手里不冤!”
说完,张远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把手掌压在这元青花大罐的表面。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那青花图案的边缘,动作带上一点戏剧性的挑衅,接着,他用一种如刀般凌厉的口吻说道,“青花发色不对!”
这几个字一出口,犹如冷锋骤然划破了一层沉寂的空气,让所有人都不禁绷紧了神经。
他缓了一缓,故意吊起陈阳和在场众人的胃口,随后他的声音更加冷静而尖锐,“都知道真正的元青花,是使用从波斯进口的苏麻离青料调配出的,而这釉料的最大特点,便是在发色上极度浓郁,尤其是在那些釉层较厚的部位,蓝色的深邃程度让人一眼难忘。”
“这种对比鲜明的蓝色被称为宝石蓝或靛蓝,那种视觉上的冲击力有着极高的饱和度。”
说着,他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陈阳,微微勾起嘴角,语速稍微加快了一点,语调中却带着一种无可置疑的自信,“而真正的元青花,在技法上也是独具匠心——发色之间会带着一种恍如天成的晕散之美,尤其他们的笔触边缘可以自然呈现出那水墨般的过渡感,边界似幻似真,既有浓艳的蓝也有浅淡的晕染,绝非人手能轻易模仿。”
张远的手指停留片刻,而后稳稳地点至那大罐青花图案的边沿部分,不紧不慢地说道,“然而,你再多看看这所谓的青花图案,色彩的边缘变化显得过于生硬了。晕散得毫无层次感,呆滞得像廉价的工业喷绘。”
“浓蓝与浅蓝的衔接生硬无比,完全无法营造真正的水墨画意境。”他冷笑一声,带着一丝寒意和不屑,“仿得虽说也不算太糟糕,但这种连刚入门的人都看得出有问题,你居然敢拿来拍卖,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一番高谈阔论,让四周的空气更加紧张起来,有些人甚至低声议论。张远蓦地收回手,冷冷盯着陈阳,用带有几分挑衅的语调笑道,“现在,陈先生,你觉得呢?究竟是你打眼了,还是这罐子确实是元青花?”